29、龙夫君归来
赵桓选出来对抗蒙古人的魏玉非但没有做统帅的本事,更可怕的是他假传情报,输一仗,他报赢一仗,无耻至极。也就是蒙古人还没摸清楚赵桓对敖家军真正的态度,这才不敢再一次组织精兵攻打临安城。
就在赵桓第三次收到魏玉送来的‘喜报’当夜,敖青枫已油尽灯枯。这不是病,而是命,别说白素贞已经遭了反噬,就是没有任何反噬,她倾尽了一千八百年的功力,只怕也救不得了。
“烈儿。”敖青枫睁开眼睛,看着站在床边的敖烈,右手缓缓伸了出去。
敖烈上前两步坐到床边,紧紧握住敖青枫的手,“爹,孩儿在。”
敖青枫的目光中透着遗憾,“大宋如今已危如累卵,我原想着,你我父子两人哪怕拼掉性命,马革裹尸,也当尽力报效朝廷!”敖青枫说得急了,连连咳嗽着。
敖烈皱眉道:“爹您慢些说,不急。”
“你走吧。”敖青枫合上眼睛,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敖家军不再得皇上信任,你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以敖家军少将军的身份上战场,还留在临安做什么呢?”
敖烈扶着敖青枫坐起身靠在床头。
敖烈道:“爹你不是说过,既然生为大宋人,誓死都要效忠大宋么?更何况,孩儿还是敖家军的少将军,若是连孩儿都走了,只怕…”
“只怕什么?”敖青枫苦笑着,“只怕魏玉他挡不住蒙古兵,用不了太久,临安城就会被蒙古军攻破吧!”
“爹。”敖烈惊诧于父亲的反常,敖青枫是个多么忠心的人,敖烈甚至一度觉得,他爹忠君忠得有些迂腐了,可是如今,竟然从他爹口中说了这样的话出来。
“走吧。”敖青枫拍了拍敖烈的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爹忠君忠了一辈子,这回,也自私一次,希望我的儿子能够躲过军人战死沙场的命运,做渔夫、农夫、樵夫,随便你!”
“爹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什么气话?”敖烈端起放在一旁的药碗,吹凉了里面的汤药,一勺一勺喂给敖青枫,“其实孩儿还是有把握把蒙古军挡在临安城外的,只要皇上还肯启用我们敖家军。”
“你挡得住一次,挡得住两次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呢?”敖青枫的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爹替你做主了,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离开朝堂这个是非地!”
敖烈的确有些动摇了,倘若有皇上的信任,他敖家誓死效忠皇帝,为保大宋江山哪怕丢掉全族的性命也不足惜,可是现在呢?没有皇上的信任,将军不是将军,士兵不是士兵,连卖命的资格都没有,勉强留在临安,又有什么意义。
“爹,孩儿带着你一起走,我们也去看看临安外面的天下。”
“我就不去了。”敖青枫拍了拍敖烈的手,“烈儿,你是你娘用性命生下来的孩子,比起你那两位兄长,你自幼便缺少娘亲的疼爱。如今你已娶妻,爹只盼你那妻子能疼你、爱你,无论你是少将军还是平民百姓,她都能不离不弃。如此,爹去了黄泉,也能向你娘好好交差了。”
“爹你若是不肯走,孩儿又怎么能走。”敖烈叹了口气,又舀起一勺药,送到敖青枫嘴里。
敖青枫用尽了气力抓住敖烈的手腕,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烈儿,一定要走!一定要走!”
叫敖烈离开临安城,是敖青枫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临安城外的荒山上是敖家军练兵的地方,敖烈选择了这个地方作为敖青枫这个敖家军第一将领的埋骨地。
白素贞一直守在敖烈身边,守到敖青枫长眠于地下,守到东方的太阳升起。
其实就算敖青枫不说,敖烈也早就不想继续守着这座临安城了。如今他敖家军的境况比当年杨家军的情况凄惨更甚,杨家满门忠烈,男儿郎都战死沙场了,女儿们继续上战场,最后的结局……多少比他敖家好一些。
“夫人,我们走吧。”敖烈朝白素贞伸出手,他额头上,玉龙三太子的那抹印记竟然渐渐显了出来。
白素贞把自己的手交到敖烈手中,心里还隐隐有些担忧,“你就这么走了,真的会放心么?”
“其实朝代更替是历史的必然,如今蒙古人已不止占据了半壁江山,偏安一隅,费力抵抗,又是图些什么呢?”敖烈苦笑着,“皇上既信了魏玉的鬼话,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从生下来便和我爹一起守着临安城,实在不忍心见它
落于蒙古人之手,不如就自欺欺人一回,带着你离开这个是非地。”
“那你们敖家军呢?”白素贞当然希望能和敖烈一起离开,去哪儿都好。可是她心里也很清楚,敖烈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丢下敖家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自己跑,他肯定不放心。
敖烈笑道:“我会把爹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分发给军中士兵,敖家军护卫过临安城中的百姓,已做了一个军人应当做的事,急流勇退,正是智者所为。”
“你若当真能看开,我们便走。”白素贞紧紧握住了敖烈的手,“你想去哪儿?”
“夫人想去哪儿?”敖烈摸着白素贞的长发,“你想去哪儿,我便陪你去哪儿。”
“那么,去峨眉山?”白素贞提这个建议自然有些私心,她先是动用术法改变了蒙古兵和敖家军战局的胜负,因而遭了反噬,后又动用本命元丹一次又一次从黑白无常手里抢敖青枫,如今实在是损耗不小,若是再不回清风洞里恢复恢复元气,她只怕自己要在凡人敖烈面前现了原形了。
敖烈摸着白素贞的脸颊,道:“你说去峨眉山,我们就去峨眉山。去山林深处,想来再也听不到宋人和金人打仗的消息,那样也很好。”
“可惜我如今不能施展术法带着你去,要不由你架马车沿着山路过去?”白素贞挽着敖烈的手臂往山下走。
敖烈知道,白素贞怕他心情抑郁,驾车走山路多少也能让心情好一些,他这个做夫婿的又怎么能不领情。
敖烈打定了主意,告别了敖家军诸位将士,便漏夜驾着一辆马车带着白素贞悄悄出了临安城。
山路崎岖,他们有意避开蒙古兵,索性绕到了大山深处。
白素贞不知道敖烈究竟是不是一定要过完凡人寿数才能重列仙班,她只是看到敖烈额头间的印记越来越深,自然有一种也许她那个‘师弟’突然就会回来的感觉。
可惜,一路下去,直到上了峨眉山,在清风洞里住下,敖烈都还是这一世的敖烈。
白素贞虽然很期待敖烈能尽快恢复他所有的记忆,不过她当然也很清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左右他们两个在清风洞里住,山中岁月慢慢过,敖烈总也有所有事都能想起
来的那一天。
清风洞在峨眉山深处,远离俗世凡尘,他们从上了峨眉山的那一刻起,山下的消息就再也没有传上来过。
敖烈虽然每日也笑呵呵的,不过白素贞还是可以看得出他眼中透出来的那种担忧和愁绪,做了那么久的少将军,说放下当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一个朝代的运数也许真的是天意早就定好的,偏安一隅的宋朝没有了敖家军守护,蒙古人的铁蹄很快就踏进了临安城的大门,城破那日,赵桓随着他的家国而亡。一个朝代的灭亡,另一个朝代的兴起,实在流了太多鲜血,唐江流将长乐公主安顿好之后,便又念起了《妙法莲华经》,这一回,他为了超度亡灵,竟然不分昼夜。赵楚玉也终于明白,她看中的江流哥哥真的应该是如来佛祖座下弟子,合该做普渡众生的事。
清风洞里的敖烈站在洞口远远看到了远处的一道又一道黄色光芒,知道是他的小师父在行超度之事,也跟着念起《妙法莲华经》来。
直到黄光消失,天色湛蓝,敖烈的眼角流下一滴泪,他额头上的印记也发出了淡黄色的光芒。
当其时,白素贞正运功修复内丹,却一个不小心呕出一口血来。
敖烈回身快步跑进清风洞,搂住白素贞,急问:“师姐你怎么了?”
白素贞擦掉了嘴角的血渍,看着敖烈的那双眼睛,“你叫我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