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众人都散去了,金宝缩进床里,像以往同眠一样与二公子相拥而卧。
“金宝?”二公子声音小小的,但她还是听到了,就应了一声,听到金宝的应声,二公子才往下说,“还记得你十三岁时我问过,如果我死了变作鬼来找你,你不要躲着我好吗?”
“相公不会死。”金宝搂紧了二公子瘦弱的身子,却感觉不到以往的热气。
“呵呵,金宝是傻瓜,哪有人不会死的,早晚之别而已。”二公子亲吻着她的额头,然后是高挺的鼻梁,犹豫了一下,最后落在金宝软软的唇上。
老天,就给他这最后一次亲近她的机会吧。
金宝愕然而被动的让二公子吻着,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抬起头看着睁大眼的金宝,二公子低哑的笑了。
“金宝没了我也要好好的过日子……”二公子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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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乌鸦镇富府的二公子因摔伤不治而亡,死在了尚未圆房的妻子怀中。
富府发丧当日,二少奶奶陈金宝病倒了,她就睡在丈夫生前与之相伴的床上,由一个婆子照顾着。
她一病不起,整日抱着绣好的枕面、被面胡言乱语,发着高烧持续不退。
人们不再羡慕陈金宝了,又开始同情起她来。
“听说富家的二公子是夜里就死了的,第二天小媳妇醒来时发现丈夫都硬啦。”看着发丧的队伍经过茶楼楼下,有人扒窗向外看着,还说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哎呀,真是可怜啊。从小嫁过去给个瘫子当媳妇,本以为及笲可以圆房了,却又遇到这种横祸。唉,造孽哦。”有人感叹着。
发丧的队伍走了过去,人们又坐回位置开始闲谈起来。
“听说富家小媳妇陈金宝病倒了,所以今天发丧她没来。怕是被二公子的鬼魂给缠上啦。”有人怕怕的说,立刻引来其他人的啐声,让他不要乱讲话。
见没人相信他的话,那人又不服气的说:“睁开眼睛就看到自个儿丈夫发硬的尸体,吓也吓死了!况且那二公子活了二十四年,连女人的滋味怕是都没尝过,当然不甘心啦,缠上自己的媳妇有什么不可能的……”
茶楼里一片喧闹,大多是议论富府二公子之死与小媳妇陈金宝病倒的事儿。
死了,散了,人们很快就会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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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烧不曾退,滴水未进,金宝就像当初二公子昏迷时一样,李婆子哭肿了眼,陈氏也被富家请了来,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也是哭得不行。
下人们也都开始听信谣传,是二公子的鬼魂缠上了金宝,想把他的小媳妇拉进地府陪他作伴。
富老爷训斥了下人们的认论纷纷,不准他们败坏二公子的名声,但私下和夫人也哀声叹气相信了这个说法。
“既然金宝入了富家的门,无论圆房与否都是富家的人了,生是富家人,死是富家鬼,我们毫无……怨言……”陈旺垂着老泪坐在椅子上对富老爷和富夫人说。
富家人暗地里开始准备第二场小丧了,如果金宝随着二公子走了,也就不大办了,将两个苦命人合葬就好了。
这一夜,是金宝病倒的第四夜了,李婆子被前院叫去准备丧服去了,大家都认定金宝也活不久了。
金宝喘着粗气躺在床上,意识浑沌不清,时而唤着娘亲,时而叫着相公。
夜深了,初春的天气还是冷的,金宝所住房间的窗子却突然被人推开了,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扑打在金宝炽热的脸上。
金宝感觉自己像身陷地狱一般,一会儿热得像被扔进了热火里,一会儿冷得像是被投入了冰湖里。
“金宝,金宝。”有人轻唤她的名字,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很好听。
“相公……”金宝紧抱着绣品努力睁开眼,但她什么也没有看到。
“金宝不要死。”来人冰凉的手抚上金宝火热的额头,讶异于她竟然烧得这么厉害。
金宝朦胧中听到了这句话,裂开小嘴拼命想笑给谁看,“金宝不死,金宝要等相公回来。”
一声叹息幽远绵长,温暖的唇覆在金宝干燥脱皮的唇上,翘开她的牙齿送进一颗药丸,随后又哺进几口清冽的水。
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花香,一点也不苦,清水甜甜的,不像是井里水烧开晾凉的……
来人又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金宝,发觉她因高烧和病症而导致的粗喘渐渐平歇趋缓,便放心的准备离开。
“相公,不要走。”黑暗中,金宝那脆弱的神经还是感觉到分别的到来,突然生出一股力气抓住那人的衣摆。
伸手掰开抓住自己衣摆的小手,那人轻声道,“我不是你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