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
又来!
雪。
漫天大雪。
夜幕随雪色降临。
裴序光脚踩在雪上,手腕被草绳束缚。
熟悉的梦,只是没有熟悉的人。
没有长着大痦子的干瘪老头,没有满眼贪婪的寻烟楼伙计。
街上只有他。
沿街的人家纷纷挂起灯笼,暖黄色的光驱散寒意,让人远远看到那盏灯,便知道家在何方。
人们都回家了。
每个人都有家。
裴序慢慢走着,脚上的冻疮开始发烫,雪开始融化。
他走得很慢,每到一户人家,便仰头去看灯,细细辨认。
走到双脚鲜血淋漓,裴序突然有些迷茫。
他的灯呢?
【姓裴的】
裴序缓缓转过头,万灯齐灭,四周忽然黑暗,唯余一双丹凤眼。
眼里有泪,却又弯弯地似是在笑。
裴序皱了皱眉,笑什么?
笑他没有灯?
【真是个笨蛋】
那双眼睛眨了眨,泪就落了下来,砸在地上碎成无数滴,齐齐飞向夜空,绽放成无数盏灯。
每一盏灯,都将他照耀。
裴序一呆,突然,一种奇异的柔软贴住他的额头。
【乖乖等我回来】
晶亮的丹凤眼消失在绚丽的灯火中。
“叶起!”
裴序猛然惊醒。
窗外一抹金红色的光芒恰好映入眼帘,裴序擡手挡住,眼睫眉毛尽是细密的汗珠。
他微微喘了口气,翻身下床,随手拽过搭在床头的外袍,跌跌撞撞冲门外奔去。
慕容嫣指节轻叩,敲击着石桌上一张薄薄的信纸。
“要我说,这宁王就是失心疯了。太平盛世的造什么反?”
江南雪面前放着一碗米汤,刚用汤匙送入口,立即偏过头又吐了出来。
不过一天一夜,健康饱满的双颊便瘦削下去。
慕容嫣皱眉,探过身,握住她腕间命门,调动真气缓缓输送。
“此事蹊跷。”江南雪缓过神,望着天边的夕阳,“关于宁王的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是说墨染前辈查到的情报?宁王豢养私兵,意图谋反,罗挽大人刚正不阿,查到了蛛丝马迹,因此惨遭灭门。这前因后果不是很清楚了吗?”
江南雪摇了摇头,站起身,“前因后果看似清晰,但其中的关节却经不起推敲。你看,罗挽发现宁王有异心,为何要求助于长公主?”
慕容嫣指尖从信纸中的《秋山一叶图》五个字滑过,细想关于朝堂后宫的小报消息。
“这很正常。长公主是先帝长女,在朝中德高望重,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又是皇室宗亲。罗挽向长公主求助,是希望能通过她,将消息稳妥地递到皇帝面前,而长公主将密折藏于这幅画中,这便是最稳妥的一步棋。”
“问题就在这里!”江南雪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慕容嫣,“这本该是最稳妥的一步棋,却成了罗大人的催命符!那可是长公主,先帝在时对她宠爱无度,传闻批阅奏折都要抱于膝上,若是她有意皇位,如今龙椅上坐着的还不知道是谁。她的名望和地位,难道连一幅画都送不进宫里去?就算宫门难入,以长公主府的势力,护住罗大人一时,再从长计议也绝非难事。可结果呢?消息走漏,罗大人全家上下三十六口,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连个报信的人都没逃出来。这太快,也太干净了。”
江南雪声音压得更低,“宁王就算曾是九五之尊,可他毕竟做了十年俘虏,如今不过是个闲散王爷。他凭什么有这么大的力量,能让长公主府的铜墙铁壁变成一张一捅就破的窗户纸?长公主不会让朝局混乱,又与皇帝手足情重,泄露消息帮着宁王更是不可能。这不合常理。”
慕容嫣听完她的分析,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这几日接触这些鬼蜮伎俩的东西多了,墨染又神出鬼没尽知宫闱秘辛,慕容嫣对人心已经无法不去用恶意揣测,她想到今早墨染随叶起等人一同去了峨眉,心里一急,“难道墨染另有所图?!”
慕容嫣身随心动,一个起身就要冲出去,脚刚擡起来,江南雪回手把人摁了回去。
江南雪摇摇头,语气坚定。
“不,墨染曾受过莫同尘的恩情,此事姥姥与我说过。她不会利用这件沾了莫同尘鲜血的事。况且那个人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有丘壑。她可以去偷价值连城的珠宝,也可以去探讳莫如深的机密,但她最不屑做的,就是撒谎。墨染查到的每一个字,我相信都是真的。罗挽死了,长公主失败了,这些都是事实。”
慕容嫣打小就喜欢听书,听书里各色人物波澜起伏的经历,好像自己也多活了一世。
所以,迫不及待多活几辈子的人,平生最恨“且听下回分解“这句话。
江南雪话说到这,跟小时候听说书听到最着迷的地方,却被醒木拍醒,没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