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是大学期间的背景,我的年龄正二十一。
森子对我说,丁君,接替我的意义吧,一定要好好地替我们活下去。
那一年四季里好好把生命井然有序地活下去--春夏秋冬里的喜怒哀乐,阴晴圆缺里的悲欢离合。我单扶四百二十度的parzin镜框,明亮的镜片透过黑夜光泽,顿后良久,我看了看对面清晰的森子一眼。
生命的意义还在于活着,才叫得上是生活嘛。
来不及还嘴,张口就说:“好。”
怀念往事多半提不起来一丝兴奋,只是心存偶感还有羁绊的从属关系挂在我身,也算不上庆幸吧。
毕竟都已经告别了昨日的事,人都是要活在下一天又下一天里的人。
但一望无垠的原野总有积累的丘陵蛰伏,某些意想不到的事正沉睡其中。
在大学一年级淡忘掉具体时间的某次联欢晚会,两百多数人的自我介绍使得我昏昏欲睡,已是进入大学的第二年时光了,等到身旁的段庄醍醐灌顶地推了我肩膀一把。
“丁君,这与你的毕业照里那个扭头的女孩子蛮像的。”肚子兄惊讶地指证某个遗失之境一样,说的是讲台上正自我介绍的碎花连衣裙女子。
挖空了当时一寸半头发下的三七分脑袋回想,才毅然睁开昏翳的眼皮,想起这个女孩已些许变化的脸庞来,对了。
森子是一个事事需揣摩的女子,这样的人在一年四季都是难以预见的,唯用上深不可测这种形容词又是名词的四字语修饰我的心情最为恰当。
我们是中学时代的同班同学,如今又成为大学校友。难以预料,填报了高考志愿后,本以为会过去的一切都会重新来过,现在却发现森子也出现在这里。
真是不可预料,人生大概如此的变数数不胜数。
“就是森子啊,真意外,是森子。”我出神地呢喃道。
肚子兄站起来,拉着我就走到三步之遥的森子面前,此时森子已结束了她的自我介绍,正要走下讲台,那里铺满了灰褐色的白枫实木地板。
森子越下讲台。
肚子兄拉起我自作主张地打上招呼:“嗨”
山崎森子本人的眼眸出现我和肚子兄的倒影,一人分据一边,她微微笑了起来,兴许认出来了我。
“听丁君说,你们还是老同学呀,还认得出来对方麽?”肚子兄毫不客气的把我引荐出去,成熟的微笑和自然的语气,是在问我还是询问森子呢?
万一认错了人就唐突了。
“你是,是丁君吧,还记得的你呢,丁君。”高光粉底上的眼圈亮晶晶的,睫毛一动一动,和心脏呼吸的律动连贯着步骤。
森子和我就再度这样巧妙在这里重逢。
在白枫木尸体横陈的地板上,我和森子微笑示意,彼此相认。
多年以后,相见于稻城天桥下的咖啡店,古老的黑色摩卡把奶香味沿着长长的勺柄散发出来,那像极美丽女人的手臂皮肤的勺柄,就把多年前的历历目目男女之尽不可言说之事悉数评述。
看着一半牛奶混合一半咖啡上的冰点,发愣神的功夫,冲着远处的古堡和华丽石桥。
“我们属于活着的人之列,他们死去的人一干早已按照各自的命运路线禹禹前行,不达死亡的终点是誓不罢休的。”
都在为了一个意义迭荡的终点处靠拢,却要付出从生至死的距离。我悲伤不矣。
那却是几个男女,二十岁年轻的情事了。
我按了按发际,三七已经豁然消失,随着十多年的光阴无痕,隐遁而去的岂止是只有这些身体发肤。
记忆又被再度牵引回那个晚会中去。
当时发现我和森子来自于同一个中学,肚子兄暗暗地偷看了森子一眼。
没记错,正是南方潮湿多雨的季节,昆明一如既往的干燥,温度处在二十摄氏度,森子右手腕是一块卡西欧的粉红色手表,淡淡的碎白色连衣裙,和一双彪马白皮增厚的十孔小鞋,头发用一根丝绸的淡黄色隐藏于发丝中,编成荷兰瀑布的款式和微微忧伤的眼眸便从来没有正式过看过旁人,也包括我。
于后来长达二个多小时的聚会,变成频繁与姿色友好的女子搭讪,装作交流研究的课题,拐弯抹角打探对方的喜好,长而往下来实在是筋疲力竭不行,回到座位正要歇歇,森子便从人群很分明走到我的跟前:丁君,我们出去走走吧。
丁君是我的名字。
不容置疑的语气带上森子毫不掩饰的请求就让我站起身来,看向灯晕笼罩的森子。
张口说,好。
久石让的细水流长曲调里,正是钢琴版的《菊次郎的夏天》,寓情于景都让人迈出鬼使神差的脚步,就走向外面世界的大门。
门外冷冷清清,行人无几,我和森子充当起了其间的角色。
森子话很少,其身若有若无的冷漠气质要微微才能焐热。
所以纷乱樱花的北海隧道,有轨扎扎慢行的电车和手工漫绘,及电缆拉长的扉页书签的这些大和名族标志性东西纷纷映入脑海,伴随的还有几年前的,一言难尽的往事浮现,隐隐约约。
开始我走在前头,方形格子的地砖很有脚踏实地的感觉,远处是市内的高楼,流动的灯火照在几十公里外的学区内不成问题,天上永远是天上,地下永远是地下,越矩的交流是不敢尝试的,云南的云团很轻,至少那个晚上的月亮一出来就没有被屏蔽,我想着,作为普通高中同学,还是大学校友,出来走走也不算过分,好歹对方还是一个美丽女子,赏心悦目的事物对任何一个好奇生物都有致命吸引力。
人嘛,总是喜欢去探究那些自己未有过的神秘。
这时候,森子就突然走到了我的侧面,我又连忙把那些发散了往事的思绪拉回车轨,可不能出了溴。一股清新的香水味钻到嗅觉神经末梢,很快就又听到森子那种独一无二的特殊嗓音。
丁君,没想到还可以在这里遇到你。
我尬然一笑,嘴角有点裂开,仿佛是即将被夜风刮开的水面,我也是没想到还可以在这里遇到森子,但总不能直接开口说出来吧,正打算说什么的好,森子继续开口说: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情景哦。
说完森子把头发下盘的活结打开,彻底披散开,很好的一头秀发,影影约约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女性特有洗发露或者身体乳的味道,是欧舒丹还是半亩花田,抑或者是香奈儿还是pink都理不清楚,好歹我也不可以莽撞地直接询问去,森子啊,你用的是什么牌子什么味道的护肤品呢,可否让我仔细辨认一下,然后,然后?
然后呢。
世上有千千万万的女性,属于每个女性的味道都是那么与众不同,我即时贪婪地呼吸着森子的气息,或者说根本上是她的特有少女的处香,盈盈绕绕地使我看到了一个更好的未来,打开了另一个世界地神圣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