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四個牛頭馬面的童話故事 - 倒霉神探系列:鬼使神差 - 苏逸平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第2章四個牛頭馬面的童話故事

在離島的小村子裡,通常沒有什麼大事,位於城市一水之隔的芭梨村中,當然也沒有例外。

沒有錯,在這樣一個承平的時代之中,如此遠離塵囂的村子,稱得上是個與世無爭的世外樂園,除了偶爾來幾個踏青賞鳥的觀光客之外,村子裡的人生活平平淡淡,彷彿連張家的雞和麥家的鴨打了一架,都可以成為村人談論的新聞。

這樣的村子,真是沒有什麼大事。

因此在芭梨村裡有著鄔七爺爺這樣一號人物,真像是一件撿到了寶也似的好事。

鄔七爺爺的年紀非常非常的大,白白的頭髮像雪花一般,臉上的皺紋比起村外的百年老樟樹還要錯綜複雜。

這樣一個爺爺也許在什麼地方都看得到,但是在芭梨村中大大小小村民的心目中,這位老爺爺卻是個比電視機、電影院更精彩好幾倍的寶貝,因為這位白髮爺爺最擅長的本事,就是說著一個個精彩無比的傳奇故事。

雖然隨著時代的進步,村子裡的人家也大多有了電視機,村裡偶爾會播放露天電影,但是只要是鄔七爺爺開始講故事了,吸引力總也會大大地超過電視連續劇,或是隨風飄曳的巨大銀幕。

鄔七爺爺的聽眾年齡層分布極廣,從五歲的黃髮小兒到八十歲的老頭所在都有,無論年紀,也不管你是男是女,只要這位老頭開始敘說他一生中聽過的許多經歷,總會讓所有聽眾聽到入神,張著嘴巴連掉下了口水也未必自知。

而鄔七爺爺最精彩的故事橋段之一,便是他年輕時在內地親身遇見牛頭馬面的驚人故事。

「哼哼……你們這些年輕小伙子,常常以為自己見多識廣,什麼東西都見過,是不是?」通常,鄔七爺爺的開場白是這樣的。「什麼都見過?我呸!天底下的世界這麼大,我就不信你什麼都見過。好吧!就算你什麼都見過好了,那我來問問你,你死過沒有?你們倒是都來說說,你們有誰死過沒有?」

當老頭子這樣煞有介事瞪著眼睛掃著眾人的時候,眾人當然都是無話可答。

因為在場的所有人當然沒有人「死過」,如果真的「死過」了,又怎麼能夠活生生地坐在這兒聽鄔七爺爺說故事?

「當……當然沒有,」這時候,為了讓老爺爺心甘情願地把故事繼續說下去,當然就會有一兩個人這樣陪笑說道。「這世上怎會有人死過呢?人死了就沒了,又怎會有人“死過”呢?」

這樣一應答,鄔七爺爺就高興了,老頭子瞇著眼睛彷彿極為滿意,接下來,當然就開始說起當年他遇見「牛頭馬面」的古怪奇遇。

故事的一開始,大概得追溯到五十年前,大約是內地某座巨大城市最繁華的時期。

當時這座大城是整個地球上最繁榮的城市之一,有著「十里洋場,金碧輝煌」的美稱,卻也是個以罪惡與血腥著稱的所在,城市中有著當代最繁華的燈紅酒綠,卻也時時在街頭上演血肉橫飛的死亡爭戰,矛盾的場景天天在城市的繽紛街燈下上演,有時候你可以看見幾個原先衣衫襤褸的年輕小伙子突地穿起燕尾服,穿梭在巨商豪賈之間,沒有幾天卻又在街頭看見他們身上滿是彈孔的屍體。有時候看見幾個女人突地艷光四射地出現在眾多名流宴會中,過不多時卻又一身灰敗,站在最低賤的私寨娼寮門口等著嫖客上門。

當時的鄔七爺爺,當然還稱不上是個「爺爺」,只是個年輕的碼頭工人,因為在家排行老七,因此大夥就叫他鄔小七。

不管任何時代,碼頭工人都不是什麼優渥的好工作,收入不多,但是卻非常辛苦,平日頂著熾烈的大太陽,忍受風吹雨打,還要做著許多人力難以負荷的粗重工作。在那個古老的年代中,這樣的環境只有更加的惡劣,除了操勞辛苦之外,還要承受碼頭黑幫流氓的欺壓,工作稍有不慎,很可能就是迎頭一陣痛打,有幾個體弱的弟兄就因此送了性命。

在那個年代中,人命賤如螻蟻,遇到有人無端在黑幫手下痛打後送了性命,也不見有巡捕警察來管,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訴苦控訴,被打殺了的苦命弟兄連個葬身之地也沒有,總是屍體綁上個大石頭,丟進大海了事。這樣的工作,黑幫的混蛋連做都懶得做,總是叫幾個工人隨便綁了綁,「噗通」一聲丟進大海。

像這樣的事,當年的「鄔小七」就做過好幾次。

偶爾在深夜之中,鄔小七會從他住的髒破小巷仰頭而望,從幾個巧妙的角度之中,可以窺見城市的燈火輝煌,衣香鬢影,因為髒破小巷和華麗大街雖然有天與地一樣的差別,但是相距卻不是甚遠,大約只差了兩條街的距離,走路只要不到五分鐘就可以走到。

只是這樣短的距離,事實上卻比天上的星星還要遙遠,從碼頭工人住的髒破小巷要到豪華大街,對鄔小七這樣的平凡少年來說,卻是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以一個碼頭工人的條件來說,鄔小七的身體稱不上健壯,日夜操勞的艱苦工作,對剛從鄉下來大城市闖天下的他來說,是個極大的負擔,因此在碼頭上工作了沒多久,便逐漸形成了五癆七傷的沉痾之症,加上因為收入微薄,也不可能吃到富營養的食物,這樣的日子一久,鄔小七便逐漸面黃肌瘦起來,只要一使力便會嗆咳不止,到了後來連上工都非常勉強,只能躺在小床上喘息。

但是碼頭上的黑幫卻不管你病得多重,他們只在乎工人能不能上工,如此才能從工人的身上榨出油水,鄔小七只在床上躺了幾天,就被黑幫的混混從床上揪了起來,硬派他帶病上工。

只是鄔小七的病狀實在嚴重,沒扛了幾袋貨物就眼前一黑,吐了幾口血,一個黑幫混混看見他的慘狀不但沒有絲毫同情,反倒發起火來,揪起鄔小七便是一陣痛打,等到他打到手痠的時候,鄔小七的臉一黑,整個人便斷了氣。

每當故事說到這兒,鄔七爺爺總會露出淒然的神情,搖搖頭。

「生在亂世啊!人命當真不值錢,比死了頭狗還不值,」鄔七爺爺總會有些忿忿地說道。「死了頭狗至少還會有人高興一陣,燉鍋香肉也填得兩頓飽,真他媽的!」

他自顧自地喃喃自語,也不曉得是說給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因為故事嚴重中斷,聽故事的人有時總會出現幾個腦筋轉不過來的,還會傻楞楞地問了個笨蛋問題,惹得鄔七爺爺怒目而視。

「那麼,那個鄔小七呢?後來到底死了沒?」

鄔小七當然沒死。

如果五十年後鄔七爺爺還能在芭梨村和人說故事,這位因為挨打而一時氣閉的不幸少年當然不能死。

碼頭上的黑幫惡棍看鄔小七臉色發黑,探探鼻子已經沒了氣息,這才摸著鼻子悻悻然一哄而散。幾個同事不忍心看這個不幸的少年橫屍在地,便扛著他回到了破舊小巷,也是鄔小七命不該絕,這一顛簸之下,居然便回過氣來,虛弱地又開始呵呵喘氣。

小巷子裡幾個鄰居婦人看他可憐,便找了泥灰敷在他的傷口上,又煮了點熱湯讓他喝了,只是那些泥灰的消毒作用不佳,到了夜裡,鄔小七的傷口開始發炎,人也開始發起燒來,發燒的溫度極高,病情極為兇險。

在高燒的迷糊之中,鄔小七朦朦朧朧彷彿見著了許多人的臉孔,有些是鄉里鄰居,有些是陌生臉孔,有些卻是家鄉裡一些死去的人。

「我看,這孩子只怕是不行了,」依稀彷彿之中,有人這樣低聲地說道。「等到熱毒攻了心,就沒救了,只是早晚的事了。」

在發炎和高熱的煎熬中,鄔小七的確已經很接近死亡的邊緣,整個人的神智陷入某種絕對的昏沉,耳朵旁像是炸雷一般轟轟而響,彷彿身處在一個絕對紛擾、絕對視線不清的所在,腦子裡什麼事都無法思考,身邊有時像是無窮的大火,有時又像是大風中夾雜著尖銳刺人的冰。這樣的情景也不曉得持續了多久,突然之間,鄔小七只覺得整個人逐漸冷卻下來,而身邊的風、冰、火也逐漸消失,繼之而來的,卻是無比清明的涼爽微風。

在微風中,鄔小七的身子彷彿變輕了,輕到一點重量也沒有,甚至有著透明的感覺。

俯頭一看,卻看見自己的腳下有條似有若無的淡淡細線,連在一個令人無法理解的「東西」身上。

要說那是個「東西」也不盡然,因為此刻連在透明細線一端的,居然便是另一個面色慘白,靜靜躺在破床上的自己!

一時之間,也不曉得為什麼,鄔小七並不覺得害怕,彷彿此刻以飄浮空中的姿勢俯看另一個自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只覺得自己已經離開那個躺在床上的自己越來越遠,而那條細細的透明線也隨時要消失在微風之中。

這……大概就是人要死了的感覺了吧?

遙望著遠方,似乎地上鋪著厚重的鉛雲,遠方的地平線還有閃電的灼亮光芒。

就著閃電發出的光芒,遠方的雲層上頭這時候走過來兩個體形粗壯的人,看見這兩個人的長相,鄔小七便更能確定自己已經要離開人間了。

只見那走過來的兩個人身上著的都是古代的裝束,暗黑色的袍子,腰上紮著金光閃閃的錦帶,縛著許多古古怪怪的器械。

那些器械之中,有幾樣卻看得出來是什麼東西,其中有條黑黝黝的鐵鍊,一張烏鐵的令牌,伴著那兩人的走路步伐,發出詭異的叮叮噹噹聲響。

兩人的形貌,說真的鄔小七從來不曾見過……不,應該說從來不曾「親眼」見過。

事實上,在世上的所有人,應該都不曾親眼見過。

沒見過,但卻是熟悉到了極點的兩張臉。

一張臉是厚重巨大的牛頭,另一張臉則是長長的馬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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