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征程艰难(7) - 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 若虚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第201章征程艰难(7)

既然诸葛亮嫌粮草少,那下次就送二十天的量咯,再下次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二十三日……我生生熬死你!

他把那封信丢去一边,依旧当作是诸葛亮一贯的啰唆,只在汉中等着狐忠和成藩回来,顺道托人去看看还在修栈道的岑述,有没有摔下山崖,如果有,记得把尸骨带回来。他到底是丞相心腹,总要让丞相日后摸着骨头哭一场嘛。

他并不知道,诸葛亮在祁山整整等了他半个月,当他在汉中优哉游哉地等着狐忠、成藩回来复命,岑述的密信已送到诸葛亮的中军帐,诸葛亮把信认真读了三遍。

信里说,李严不可能准备充足粮草送往祁山,我亦可越权行事,可必定受他掣肘,丞相当早做筹谋。

诸葛亮长叹,他对姜维说:“退兵。”

“丞相,我军驻次祁山已久,一朝退兵,恐怕魏军知我粮草不济,会率军追击,故而三军押后一事需谨慎处之。”姜维忧心道。

诸葛亮沉吟:“押后的事……”他打定了主意,“交给文长吧。”

“丞相何时动身?”

诸葛亮锁了眉头,目光深沉:“今夜。”

魏延低下头,轻轻走近了中军帐,夜晚正在他的身后徐徐闭合阳光,浓得化不开的黑夜被帐内的昏黄灯光挡了出去,他抬起头,正看见诸葛亮的背影。

那面大舆图被风吹起水波似的皱褶,诸葛亮便站在那面地图下,灯光映亮了地图上的山川河流、城镇要隘,仿佛有无数明亮的魂魄飘浮起来,一片片落在诸葛亮微佝的背影里,恍惚以为他也融入了那面地图里。

“丞相!”魏延呼唤的声音不高不低。

诸葛亮回过身来,笑容很亲切:“文长。”他招招手,示意魏延走过来。

“伤好了么?”诸葛亮问,似乎无心。

魏延知道诸葛亮问的是那三十军棍,他觉得有点尴尬,囫囵道:“还好。”

诸葛亮看出魏延有委屈之色:“文长心有不惬乎?”

魏延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太孤高,太骄傲,连撒谎和伪装也觉得是累赘。丈夫生于天地间,心之所念,便该是言之所及,行之所向,坦白道:“是。”

“为何?”诸葛亮静静问道。

“我犯了错,丞相罚我,我认。可刘琰与我同违军令,丞相为何不罚他,只让他写服罪书,区区舞文弄墨便即脱罪,魏延不服。”魏延果然是不虚情的直肠子,说出的话钢镚儿似的实在。

魏延的质疑没让诸葛亮丝毫恼怒,他反而温和一笑:“文长快人快语,不言虚词,却是爽快脾气。”他轻轻摇动羽扇,“刘威硕为刘氏宗族,先帝在时,厚加亲待,奉为上宾,今上践祚,屡赐优渥,是为彰显朝廷奉养宗室老臣之恩,不欲他豫国政也。陛下遣他随军左右,不掌帷幄,不拔军阵,不过是随从讽议,周旋俯仰而已。文长与他争执,亮若重罚不赦,未免有伤朝廷养士之恩。再者,他是陛下所遣,便是定罪,也该陛下裁定。”

话虽在理,魏延还是不舒服:“那,我权且忍下,幸而丞相已将他遣回成都。但,我有一言需先告之,他日若此人再入军营,我断断不愿与之为伍!”

诸葛亮轩朗一笑,魏延这孩子气的话让他又开怀又有些担忧,他赏识魏延的勇武,以为魏延是蜀军中最犀利的一杆铁枪。可魏延锋芒太盛,功劳建得大,得罪的人也多,不留神便会伤了他人,更有倒戈反噬之险。若没有压得住场的人居中平衡,魏延这杆犀利铁枪只怕会折戟沉沙。

“文长,桡桡者易折,圣人训诫过犹不及,亮望你能体会个中真意。”诸葛亮语重心长地说。

魏延哪儿是能藏锋的人,他是宁折不弯的倔强,哪怕死在刀口上,也不肯窝在棉花团里当循循君子。可因为是诸葛亮的苦心,他也不能当面反驳,拐着弯道:“丞相诒训,延当铭记。但魏延是粗莽武人,不懂得文士骚客的依违两可,若是当仁不让之事,绝不转圜。”

诸葛亮在心底长叹一声,真真是宁折不弯的魏文长,这番玉碎言辞慷慨有力,却让诸葛亮生出了极大的忧患。

魏延啊魏延,我在一日,尚能保得你一日平安;我若不在,你只能自求多福。

诸葛亮只得把心事撇开,说道:“文长,宣你前来,是为军务。”

“丞相请言。”魏延听说有军务,浑身都来了力气。

“此次退兵,亮想请文长押后……”

提起退兵,魏延便是满肚子的不乐意,插话道:“丞相,为何忽然宣示退兵。大好战机一朝失去,再要找回便难了……”

诸葛亮挥起羽扇:“退兵一事,文长不必多言,此为军令。”

“丞相……”魏延像被网住的鱼儿,总要挣一挣。

诸葛亮索性不和他争论了,肃声道:“文长听令!”

魏延只好住口了,躬身一抱拳:“唯!”心里却是不服顺的,偏偏他不擅藏匿情绪,那些不悦、厌烦、瞧不起和忍不得全部显于容色。

诸葛亮凝了魏延一眼,知道他是迫于自己的威权而不得已伏下头颅,可如果有一天,有一天……到那江河归海之时,这个倔强而骄傲的将军能不能顾大局而舍小忿呢?

诸葛亮不知道了,他缓缓地背过身,羽扇徐徐地匍在那面大地图上,仿佛覆盖人生的巨大阴影,沉重、冰冷,并且不能抗拒。

弃战机蜀军退祁山追穷寇魏兵败木门

“诸葛亮撤兵了?”

这个惊人的消息犹如一粒石子丢进死水里,虽没有激起大的波澜,却仍是撞起了轻微的响动。司马懿从虎席上立起身体,直直地盯着跪地禀告的斥候。

斥候卷着衣袖抹了一脸的汗:“正是,诸葛亮已经退兵,如今祁山只剩下一座空营。”

司马懿缓缓地落了座,诸葛亮又退兵了?这一次是真还是假,是实还是诈呢?经历过卤城惨败后,司马懿对这个对手越发地不敢掉以轻心,对手的一点风吹草动,便足够让他琢磨思量许久。

他把目光投向营帐内的将军们,这些人的表情多少有些茫然,如果说上一次诸葛亮退兵让他们兴奋,这一次却让他们困惑。

“大将军,诸葛亮会不会又想引我们出兵追击,故技重施呢?”郭淮忧心忡忡地说。

司马懿也在想这个问题,用兵智计不一定要层出不穷,计谋不嫌重复使用,毕竟兵不厌诈,同样的错误总是会犯在同一支军队身上。

“末将以为诸葛亮或者真的是退兵。”张郃小心地说,他说得不甚肯定。

司马懿挑起眼睛,没有显出太多的情绪:“俊乂是何想法,且说来听听!”

张郃拱手道:“诸葛亮前次以增兵减灶之计,假退兵以诱我军,一计既成,怎可用而再用,此其一;闻说蜀军后方粮草不济,蜀军数次寇掠,皆被粮草后续难持所困,这一次因辎重不备而弃营退兵,也并不蹊跷,此其二;诸葛亮此次退兵,兵行一路,则将此次经略一地的民户、财籍通通抄掠而去,若是假退兵,俟后尚要返回,何必多此一举,此其三。故而以为诸葛亮是真退兵。”

司马懿撑着手臂没有作声,半晌,怡和地一笑:“然也,俊乂所言甚是。”

众将此刻也都体会过来,一时帐内发出了一派小小的欢呼声,刚才一张张错愕懵懂的脸上已堆了笑。

“大将军,要不要追击?”几个将军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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