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斗法豪强(8)
话未说完,只觉得胸口一疼,似是谁推了自己一把,正要开骂,又是一推,直跌下去,摔了个马趴。两手被人反剪,口里还塞了一块抹布,眼里一黑,整个人被当作一坨泥塞进了麻袋里。
半个时辰后,这人被秘密送入左将军府,三个时辰后,写有那人供状的爰书送上了诸葛亮的案头。
诸葛亮看了一遍爰书,亲手送给刘备,刘备阅毕,痛心道:“果然是和军中勾连,把府库藏帑拿去做了黑市买卖。”
诸葛亮说:“可以此顺藤摸瓜,彻查下去,严惩私售金银的为首者,以儆效尤。”
刘备严肃地说:“即日起下严令,有敢私相买卖库藏金银者,扰乱物价平抑者,一概交付有司,以严法处当,绝不容贷!”
“不过,这只是前面的一只手,背后还有一只手。”诸葛亮隐晦地说。
刘备沉思:“一根藤上的枝丫被逮住了,后面还连着根呢。”
诸葛亮点头:“是,拔枝丫容易,拔根难,主公拔不拔?”
刘备把爰书一合,斩钉截铁地说:“拔!”
天未曾亮时,诸葛亮悄悄离开了左将军府,没有人知道他的离去,知道的也不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左将军府对外宣传军师将军诸葛亮身体抱恙,诸紧急事务请直呈主公,除此外,并无任何消息。
一场生死对决就要开始。
门一响,张飞像蜥蜴似的扭了进来,绽放出一张太阳花般的热情笑容,看见刘备正襟危坐,讨好地笑道:“大哥,还好?”
刘备看见张飞一个大男人装乖卖俏,心里着实想笑,却故意寒着一张脸:“怎么着,张将军,行装收拾得怎样,甚时回荆州?”
张飞吐着舌头傻笑:“大哥,那是气话,你也当真?”
刘备淡淡地说:“是么,张将军一言九鼎,还能说话不算话,我可是头回知道说出口的话也能收回去!”
张飞被他挤对得左右不是人,讪讪地说:“小气,我不就是嚷嚷两句,我是粗直肠子,白咧咧罢了,你偏要较真!”
刘备却认真地说:“知道覆水难收么,我可以不和你较真,但他人却要和你较真,十人较真尚可推挡,百人千人怎么办?”
张飞越听越觉得刘备在借题发挥,他挨近了刘备,小心地问:“大哥说什么呢,兄弟我怎么听着寒碜。”
刘备沉默了一会儿:“翼德,前次你曾请我大开南北府库任军士分财,没想到库门一开,人之求财心竟如烈火不可灭,四座府库尽皆撬开,如今成都藏帑无存,可拿什么来养兵养民?幸而如今没有大灾荒,不然,须臾之间,益州便成土崩之势。”
提起这茬,张飞的肠子都悔青了,他诚恳地道歉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部勒军士,由得他们反了天。大哥,你说吧,该怎么处罚我都成!”
刘备微微一笑:“做决断的是我,君主有错,反而责下臣僚,推诿塞责,吾不为也。只是如今错误铸成,徒叹悔恨无益,该当弥补,”他沉淀住那烦悔,“翼德,我给你两日休沐,你离开成都一趟。”
“去哪里?”
“郫县。”刘备悄然道,“简拔百人精锐,悄悄出城,不要惊动他人。”
张飞一头雾水:“去郫县做什么?”
“去帮孔明。”刘备郑重其事地说,“没有你率兵助阵,孔明做不成那件大事!”他用力握住了张飞的肩膀。
暗访故地诛祸害,借豪强之血收百姓之心
连绵数日的秋雨停了,久违的阳光从湿漉漉的天空洒下来,空气里还弥漫着有些腥味的湿气。
秋后的庄稼都熟稔了,稻田里密集排列着饱满的谷穗,因连着几日雨水,迫得收割的日子退后了,难得遇见天气放晴,农人们都紧赶着收割,和老天争抢时间。因此,大部分的庄稼都已收割完毕,只有极少的田里还剩下一簇簇随风摇摆的谷穗,寥落的几个农人挥舞镰刀,犹如善舞的冯夷,在波浪般汹涌的稻田里持干戚而舞。
午后的阳光微斜,照见田坎上移动的两个影子,仿佛是两束逐渐生长的谷穗,两人踩着松软的土壤一步一陷地往前走。
“先生,歇歇么?”修远擦着汗水。
诸葛亮不回头,简洁地说:“不累。”
修远苦了脸,瘸着腿勉力跟上诸葛亮的速度,他是真的累了,土壤湿滑松软,每一脚踩上去便是一个坑,抬起来的时候,鞋底便沾了厚厚的泥土,再踩下去又沾,让那鞋子越来越重,行走也变得艰难。可令他困惑的是,为什么诸葛亮反而越走越轻快,明明他的袍子下也染了泥点,明明他的鞋底也沾满了土块,他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走下去,仿佛行走对于他来说便如同坐卧休息。
前方一畦田里,刚刚收割好的稻子被扔上了停在田坎边的牛车上,可惜准头缺了位,装满稻子的麻袋顺着车板滚了下去,一个佝偻的老农爬上田坎,抖着手将麻袋举起,刚将麻袋推上车,人却倒了下去。
“呀!”诸葛亮惊呼着,一步一坑地跳过去,双手小心地扶起那老人,“老人家,你可还好!”
老农喘着气,满是皱纹的脸颤颤的,仿佛肉片要掉落下来,咳嗽着说:“谢谢……”
诸葛亮扶着他靠着牛车坐下:“老人家,如何只有你一人收割庄稼,你家里人呢?”
老农哀伤地叹了口气:“他们……”忽地,他浑浊的眼睛里闪逝过一线惊奇的光亮,“你,你是……”
诸葛亮被他盯得不自在,他不知这老农为何忽然显得激动,仿佛是见着了旧相识,只得对他轻轻微笑。
老农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诸葛亮,犹豫着,迟疑着,甚至惶恐着,最终不确定地问:“你,你是葛家兄弟么?”
诸葛亮霎时愣了片刻,老农的称呼仿佛唤回了久违的记忆,像是遥远的山那边传来的依稀熟悉的回音,他望着这张苍老如阡陌井田的脸,慢慢地在记忆里搜寻,搜寻……
“你,你是,”他也很不确信地说,“李家大哥?”
老农顿时激动得脸上泛光,急切地说:“就是我,李老由!”
诸葛亮霎时百感交集。不过八年不见,昔日健硕壮实的李老由居然苍老得像一棵拔了根的老树,枝叶残败枯萎,躯干伤痕累累,算来,他也才五十左右吧。
“李大哥,你一向还好?”他关切地问。
李老由颤颤地嗫嚅着:“好,好……”声音里透着言不由衷,他无声地抽搐了一下,绽出沧桑的笑,“葛家兄弟,你呢,自从离了益州,你又去了哪里?”
“我回家了,荆州!”诸葛亮说。
李老由衰弱地点头:“哦,荆州……你现在又来益州游学么?”
“是啊!”
“好几年没见了,你也没太大变化,”李老由的笑虽然苦涩,却很真诚,“你走的这几年,我们一家人时时都挂念你,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我也挂念你们,大姐和细妹他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