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七幕南方有佳人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
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
爱杀江南!
江州美景又岂止江南?
江州水都之称并非虚名,河绿如蓝,爽风飒飒,亭台水榭,美景如画,若平素不来一游,妄此一生。所谓水都,也非尽是河道与船只,张继年来的地方便是实实在在的土路石道。
江州北境江城,他曾经流浪的地方,徐家的地界。
张继年并未直接前往徐府,而是在江城的街头巷角闲逛,回忆当年旧事。当初那个货巷,人烟依旧鼎盛,浓烈的汗臭味与阵阵饭菜味交织成一股莫名的异味,若非早年就已习惯,只怕此时定会难受晕眩反胃,纵使内力非凡亦不例外。
麻衣穿着,相貌普通。
张继年走在这里并无显眼突出,不似那次徐红蕖甫一出现便惊起四处。他找了个位置,拿出怀中馒头,坐下来与众人一同享受这午时片刻的惬意。
过了一阵,众人因着一道马鸣声惊起,纷纷看向外面。与此同时,张继年的手不由一颤,啃到一半的馒头直直地坠落地面。
棕红骏马昂首走进了货巷,其后紧随着两名护卫。而最前面的马鞍之上端坐一位身着浅蓝衣衫的翩翩公子,皮肤白嫩胜过肌肤如雪的女子,桃花眼,柳叶眉,高鼻梁,面容不比城中各处世家子弟差,甚至更胜一筹。眼瞳略微发棕,不是常见的黑眸。他朝着苦力堆里看,似在挑选甚么。
有些苦力不明白,于是仿佛纷纷议论嚷嚷,张继年微微一笑,似是想起古汉当年提醒之言。四年前,他还是个甚么都不懂的呆子,历经四年他明白了许多人情世故、世态炎凉,因此更加感念古汉当年言语。
不知为何,张继年也开始向那些疑惑的苦力,解释道:“自从尊盟统辖之后,各地便都不能再养奴隶了,但以前便是奴隶的,尊盟则不管,江城里的家族经常有逃奴,因此开始养家仆,他们有的是到市集那边买,有的则是到我们这边挑,只要被他们挑中,以后就有吃有穿,比现在强多了。”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事情。却是不同的人,不同的感受。
张继年原本想起身离开,却不料被那名淡蓝衣衫的公子点中,“你,随我入府。”此时此刻,张继年真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若说高兴那是半分都没有,他可不想被这么点中,可是他又不好当面拒绝,毕竟那些家族都好脸面,被下等人拒绝相当侮辱。进退两难,张继年不由地一阵尴尬涌向心头。
突然,一道张继年这几年从未忘记地声音乍然响起!
“这个人,我要了!”
那抹红衣依旧,人却高挑许多,样貌再无稚嫩,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另有一股英气,丝毫不输于男子。这就是徐红蕖,既有妩媚娇憨之处,亦有英姿飒爽之感。“剑痴狂”徐步的妹妹!
“原来是徐大小姐啊!可惜你要的这人亦被纳入我李府名列,你想要就得从我这里抢咯。”俊美似女子的李公子对着徐红蕖,嘲弄道。
徐红蕖不为所动,道:“他即未入你李府府邸,又未亲口答应。如何算得你李府之人?”
李公子闻言,竟不知怎样反驳,憋了半天,整张脸好似熟透的苹果一般,愣是说不出半个字来。到最后,竟蹦出一句好似女子的任性言语,“我不管,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针锋相对,二人好似劲敌一般,谁都不会让谁,即使毫无道理可言,也会势同水火。
这里当然还有别的人,一个个都似已怔住。他们本是等着被选入府中的,看样子如今入府是不成了,但却看到一出好戏——两位家族嫡系为了一个家仆争得面红耳赤。当真是一出好戏!可是作为当事人,张继年却不想演下去了。
张继年站起身来,走到两队人马前面,四年过去,他的样貌已有许多变化,身子也长开了。他并不害怕被徐红蕖认出来。
“二位争来争去,可否问过我的意愿?”
徐红蕖闻言,有些好奇地看过去,道:“你不知入府何意?”
“知道。”
“既然知道,难道你还会有别的想法?”李公子追问道。
“为何不会?”
徐红蕖盯着张继年,直言不讳:“我不信。”
“古人有一诗句,甚得我心,也甚衬此景——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话罢,张继年便已转身离开,他抬脚的速度很缓,却消失的很快。这便是《浑元剑经》中的“行走三字诀”!行走之间恍若咫尺天涯。
剩得徐红蕖与李公子二人气急败坏,一个下等人物傲成这样,搁谁身上谁都不会顺畅。被这番一闹,二人便失了选仆的心情,纷纷离开。徐红蕖看了一眼张继年消失的方向,秀眉微蹙,双眸透着疑惑,似在想着甚么。而落在李公子眼中,却好像是对这小人物的欣赏与拉拢,于是他便下定决心要抢下这个小人物。
李府虽是江城新晋世家,却因不俗的底子,仅以一年便站稳了脚跟。故而李府要查一个人的行踪并不难,可任李府公子李知荣绞尽脑汁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区区下等人此刻竟在“熏芳阁”。
熏芳寻芳,阁如其名,确是个烟花之地、风月场所。
李知荣得知之后,红着脸道了句:“不要脸!”可转念一想,又回忆起当时徐红蕖的眼神,李知荣狠狠地咬着牙,起身离开李府。
熏芳阁,地处江城南边,这里人烟鼎盛,说不起是熏芳阁造就了这里的人气,还是因着人气熏芳阁才建筑于此。总之,这里不乏客人,不乏酒徒,更不乏世家子弟。
熏芳阁也分内外雅俗,有专门应付饥渴难耐只求一夜爽快的肉妓,亦有谈吐不凡诗乐艳绝的雅姬。而李知荣打听到的却是张继年包了三个雅姬两个肉妓,这让李知荣更是恨得咬牙跺脚,直直道了句“不知羞耻”,便没了下文,依旧是走进了熏芳阁。
熏芳阁当无愧江城第一烟花地,这里白天只有早些时辰静些,一至午后,便开始音乐齐鸣,艳舞不断,若到夜里更是使人面红耳赤,只因那些个娇喘连连,不绝于耳。
幸而李知荣来的还不算太晚,否则,依他脸红的性子,定会止不住怎样。一切他都已打听清楚,有目的便走地快了些,那老鸨连句话都没说完,便被甩得远远的,李府护卫掏出几锭银元宝,方才没遇到为难。
世家子弟自小得到家族熏陶,早已懂得在这种女人面前,根本就不必说话,只需用银子来说话。
世上若还有比五十两银子说的话声音更大的,那就是两锭金子。
李知荣看了一眼老鸨,眼神里充满鄙夷,没有哪个自视清高的公子不鄙夷这种生意人。他遇到过这种情况,也以这种方式解决了,因此他更加鄙夷这种人。
数步之后,他来到了一个房门前,他想敲门,却又缩回了右手。
“我若敲门,他未必肯理我的,他若问我是谁?他若知道我是谁,估计连天塌下来都不会理。“李知荣眼珠子转了转,“我为甚么不能就这样闯进去吓他一跳,以报今日羞辱之仇?”
想到那个自视甚高的小人物也有被人吓一跳的时候,他连甚么都不想了。他就直接撞开门冲了进去,青楼不是钱库,门自然不会做得很结实。
他只希望这小人物的心坚毅些,莫要被活活吓死方好。
可惜小人物没有被吓死,他简直未有半分惊诧,依旧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就像是张木头做的椅子。
他的确是张椅子,只因他身上还有个半身赤裸的美人儿坐着。不过这张椅子有些糟糕,旁边有把剑悬在脖颈上,任谁都会觉得糟糕。
那把剑很漂亮,剑身刻着朵朵彼岸花,以精细珠石雕饰,略微一晃便是晶光灿烂,但丝毫不损其锋利。
如此炫丽的宝剑,它的主人一定是个很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