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幕浪子无根 - 江湖风云小人物 - 道少半 - 武侠修真小说 - 30读书

第1章第一幕浪子无根

午时。日正当中。

你若坐在树荫下、海滩旁、水阁中,凉风习习,吹拂在你的身上,你手里端着杯用冰镇得凉透的饮品。这时,你的心里当然充满了欢愉,觉得世界是如此美好,阳光是如此灿烂,如此辉煌。

但你若跟着一群人走在被烈日晒得火烫的石子路上,扛着一整袋货物,看似简单实则艰难地搬运入货仓,那滋味可就不太好受了。

“休息。结钱。”

这句话仿佛大赦令,苦力们迅忙涌向算账的地方,纷纷结账收钱。可惜这里的劳头吝啬,半日活计不过刚好裹腹而已。

“哎,还好家中仅我自个儿,否则早饿死街头。这江城人太吝啬、太狠毒了!”

结完账,众人或聚团、或独自饮水就食。

忽然,一个样貌普通、皮肤古铜色的高大男子开口埋怨道。

他叫古汉,是这里最勤奋的苦力之一。

而他旁边又矮又瘦的小个子正扒着饭,这小个子算是苦力中最不像苦力的了,仿佛压根草都可能丢掉性命一般。可就是如此身躯,却是不弱古汉的存在。

他木讷回答:“有吃的就好。”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古汉开始喊他呆子――只因他平时呆呆傻傻,除了干活吃饭以及休息,其他时候都像是个木头,不善与人交际。

若非古汉性情热络,也绝不会与呆子相处。

“哎,反正你也不懂。”古汉拉着呆子坐到墙边,似与之对话,又似自言自语,“我们目前年纪轻、身体壮,还能受苦受累,若是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身体还能剩多少气力?假使无法攒下一笔积蓄,娶妻生子便不说,怕是连自身生存都成问题,中途一旦生个病,那就更加悲惨!”

呆子停下了手中动作,微微想想,点头道:“有些道理。”

古汉看了看呆子,长叹口气,你又懂些甚么啊?呆些好,不知道人间疾苦。他又面露憧憬,想象着自己能吃饱喝足的日子。

日光刺烈,周围都被热得扭曲。

众人正在大快朵颐,却见街头进来一头枣红马,身后跟着四名护卫。枣红马上坐着稚嫩容貌的少女,她双眼灵动,有着几分天然的魅惑,在她左顾右盼时,一众苦力竟都弗敢抬头直视。忽然,她看向古汉方位,先是一怔,似是回想到甚么,旋即轻咦一声,对着呆子展颜微笑:“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呆子闻言,他起身做了个道谢动作,还是呆呆愣愣的模样,做得甚为笨拙。少女却对此很是满意,她挥着马鞭指向呆子:“不错,父亲说你有手有脚不该乞讨,你就听进去了,宁做苦力也不当乞丐。你名唤甚么?”

“张继年。”

呆子张继年本是流浪街头的乞儿,江城地处繁华,难民多逃至于此。张继年也是随着流民进城,最终因为天性呆滞,使得沦落成乞丐。若非这名少女的父亲救济启迪,他也绝难想到来此找活儿糊口。因此这红衣少女的父亲也算是他的再造恩人。

“四叔,记下他,让他入府。”她竟然没有征求张继年同意便做出决定。

“入府?”张继年挠着头,不解道。

古汉实在看不下去,便解释道:“自从尊盟统辖之后,各地便都不能再养奴隶了,但以前便是奴隶的,尊盟则不管。江城里的家族经常有逃奴,因此开始养家仆,他们有的是到市集那边买,有的则是到我们这边挑,只要被他们选中,以后就有吃有穿,比现在的日子强多了。”

“哦,原来是这样。”张继年傻傻笑道。古汉既有些气急,也不乏欣喜。他早便觉得张继年若一直呆在这里,终归会成为那路边“冻死骨”。

只因他的品性单纯近憨。

被红衣少女唤作“四叔”的褐衫老者眼眸一亮,见古汉未有嫉妒怨恨,微不可及地点了头,并道:“你叫甚么?”

古汉左右望去,似乎近处只有他二人,莫非……

“不错,就是你。”

“我……小人叫古汉。”古汉激动道,他没想到这次竟然也被挑走了。

老者在张继年名字后面,又写下一个名字――古汉!

随后老者紧跟红衣少女拍马向前,继续挑人。张继年没有争执,做苦力和家仆没甚区别,无所谓吧?

过了一阵,少女又挑了三个苦力,带着他们回府,那是一座华丽宏伟的建筑,朱红门户两侧雄狮傲立,栩栩如生,颇为摄魂。门口匾额上赫然“徐府”二字。

“父亲,你猜我今日遇到了甚么?”少女炫耀般冲向正在书房看书的徐斜阳。徐斜阳目光一扫,看到了一众新挑选的府仆,成竹在胸,指着又矮又瘦、站在人群里格外显眼的张继年道:“他?”

“是啊,他还算知道廉耻,没再乞讨,如今则做苦力养活自己。”少女表扬了一句。

徐斜阳微微颔首,看向张继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虽未必懂得此言何意,但做得却是不错,天助自助者,日后便入府为仆,不用再担忧饥寒。”

他又想了想,道:“我虽与你有教导之恩,却并非你师父。此刻之后,你称呼我为老爷。但初入徐府,还是得从贱役做起,前院的清扫就由你负责。”

“是,老爷。”张继年虽呆,此刻却也不显迟钝。一番吩咐之后,他同其余四人被老仆引走,各自去各自的地方,正式开始家仆生涯。

沙沙沙!

张继年扫着庭院,专心致志,一丝不苟,似乎这不是低贱杂役的活计,而是最神圣最值得用心的事情。

张继年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是呆子,却做到了许多人做不到的专注。

透过书房的窗口,家主徐斜阳看着张继年专注地打扫,竟也被感染了几分宁和之气,身心放松。

“做这等贱役而不懈怠,身处艰难境地而不堕落,红蕖,光是这份心志与专注,他就强过你百倍千倍。”徐斜阳感慨了一句。

徐红蕖看向在前院专注打扫的贱役,眼波流转,轻哼一声:“那又如何?还不照样在打扫庭院。”

她对张继年的专心致志与一丝不苟确实佩服,若易位相处自身肯定是办不到的,但父亲这般教训,年少轻狂的江湖女子也忍不住顶撞几句。

徐斜阳摇头笑道:“为父是在考验他,如今他已通过此次考验。随后他便会同你兄长远赴拜山,若有际遇,他也能习得一身武艺。全看他的造化。”

“看他呆头呆脑、丑模丑样的,就这等小人物怎可能有那等奇遇、又如何修成武艺。顶多伺候的好些,大哥赏他个后半生无忧。”徐红蕖有些嗤之以鼻。

徐斜阳望了望,摇头叹道,不置可否。朝廷虽已被废数十载,但那尊卑观念又岂是这区区几十年可以消磨掉的?无非是少了些外在枷锁,但内心深处谁又能除尽呢?

徐斜阳靠着窗口,忽地道:“红蕖,将他安排到拜山队伍,专司你哥的生活起居。”

“是的,父亲。”

话罢,徐红蕖便已离开了书房。徐斜阳缓缓走向座椅,无力地坐在上面。这位家主如今看着倒像个老者,青色衣衫略显单薄,脸庞皱纹斑驳交错。他眼神混浊地望向远方,仿佛透着往日无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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