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沉默的铠甲2 - 如果这是宋史.5官宦王朝 - 高天流云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二章沉默的铠甲2

两人分开,各不相扰,又三天之后再见面,赵构议和的心更加坚定,他重申对秦桧的支持,议和之心决不动摇。

秦桧还是摇头,古人云事不过三,两次不足以定大事,请陛下再静思三天。

至此赵构对秦桧完全改观,如果说这时的赵九弟是一个经过风浪阅尽世情的贵妇熟女,觉得世间所有男人都无法迷惑她的话,那么秦桧已经成功地绕过了这一雷区,在她的心里深深地种下了一粒信任的种子。

九天的时间让秦桧获得了皇帝的绝对信任。同一时间,首相赵鼎已经坠入深渊。准确地说,是他自己主动地跳了进去。

这比当初的刘豫还不如。刘豫只是金国的“子皇帝”,最起码还是皇帝,赵构却只是金国的臣子,在身份上一卑到底。

赵鼎在后世评价里有名相一说,所谓名相,必然负才学尚气节,是个倜傥不群的君子。在权力与风度之间一定放弃前者,选择风度。

面对漫天飞舞愈演愈烈的谣言,赵鼎以及他的幕僚们都觉得保持尊严的唯一办法就是辞职。于是,他辞职了,时间上与秦桧的得宠配合得天衣无缝,正好是赵构答应秦桧独相的时刻。

秦、赵两人求名者得名,求利者得利,堪称各得其所。

不久后,金国的使者回来了,这次应南宋皇帝的要求,带来了议和的具体条款。

赵构升正殿,拜于张通古脚下,奉表称臣,受金国诏书,从此成为女真人的臣子。

这比当初的刘豫还不如。刘豫只是金国的“子皇帝”,最起码还是皇帝,赵构却只是金国的臣子,在身份上一卑到底。

官场总动员,从岳飞、韩世忠到中下层官员都反对此事,连临安禁军三衙长官、殿前司公事杨沂中,侍卫马军司公事解潜,侍卫步军司公事韩世良(韩世忠兄)一起去找首相秦桧,以及首相的大爪牙御史中丞勾龙如渊。

他们威胁说,一旦皇帝以臣礼受诏书,天下军民不服,因此而闹事的话,他们三衙军没有把握平息暴乱。

并且提出一个问题──“……盖缘有大底三个在外,他日问某等云:尔等为宿卫之臣,如何却使官家行此礼数?”

因为它涉及“气节”。

三个,是指在外的三大将。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这三位禁军大统领其实是怯懦的,是非常合格的赵构式臣子。他们提出的这两条与其说是为难秦桧,还不如说是提前给自己安排后路。潜在的危险我都告诉你了,出了事不要怪我啊。

秦桧不屑一顾,打发走人了事。

说到底军方给他的压力这时很小,因为到这时为止,还没有军人敢于跳出来对赵构怒吼──你爸受罪是罪有应得,你哥受罪是咎由自取,而为了你妈一个人的自由就让整个民族当孙子,更是你自己脑子进水。老子不服,反了!

只要还没有人这么说这么干,秦桧就不怕,完全可以无视军方的任何意见。

可文臣集团的怒火是他所无法承受的。

有宋一代,从赵匡胤开国时就一直作的文臣们,代代相传,耿直敢言,这是经历了靖康之祸后也没法改变的传统。

反对的言论从四面八方涌来,距离远的上书,在临安城里的直接找秦桧面谈,整个官场除了极少数的几个聚在秦桧身边的无耻之徒如勾龙如渊之外,全都是秦桧的敌人。

最先站出来的是礼部长官。

金国以臣奴之礼压江南,正是礼部的职权范围。礼部侍郎兼侍讲张九成先去见了赵构,很平和地提出反对意见,转身去找秦桧时,立即变得冷若寒霜。秦桧很机敏,眼见形势不对,立马抢先开口。他说,这个当官做人嘛,应该能屈能伸,才能对国家有益处。

张九成要告诫他道义,他要教张九成怎么“做人”……张九成更加清楚了眼前这东西的底蕴是什么,干脆也别说事情的对错了,来点本真的。

张九成说──“未有枉己而能正人。”没听说过对自己放纵,变成奸邪的,能去教别人怎样。你都是个坏蛋了,还想对我说三道四,你配吗?

反对的言论从四面八方涌来,距离远的上书,在临安城里的直接找秦桧面谈,整个官场除了极少数的几个聚在秦桧身边的无耻之徒如勾龙如渊之外,全都是秦桧的敌人。

秦桧顿时恼羞成怒,这是史无前例的侮辱!这是自从宋朝立国以来首相都没有经历过的奇耻大辱。

很好,他找到了借口,赵构也找到了理由,走正常程序罢免了礼部侍郎大人。

接任的礼部侍郎名叫曾开,上任之后还没有去办公室,直接就来找秦桧了。秦桧察言观色,再一次抢先开口。这一次,他面带微笑,语气舒缓,说:“主上把宰执的位子留给了你。”

曾开的脸板得跟块茶盘似的:“你说说,这次宋金议和是什么样的体制。”

体制,这是问两国之后的名分问题。

秦桧不屑一顾,打发走人了事。

秦桧想了想,没有必要瞒,也瞒不住。他举了个例子──“就像高丽对我朝一样。”

赵构焦头烂额,体无完肤,他能做的只有沉默,然后最快地罢免尹焞。

曾开顿时就怒了,这是当面骗人。高丽对宋朝一向称臣,可两者不接壤,宋朝想控制也没有办法,这和金国、南宋的关系一样吗?稍加一句,曾开之前是在直学士院上班的,学问鼎鼎大名,他当场引经据典驳斥秦首相,从古人的正义正理开始讲起。

第二任礼部侍郎迅速被罢免,第三位上任的名叫尹焞。尹侍郎的来头很大,是北宋圣人程颐的入室弟子。大概是赵构们觉得儒道正宗的程圣人门下一定会尊王守法,与皇帝步调一致吧。事实证明,他错得离谱。程圣人虽然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却从来没有教学生当卖国贼!

尹焞不屑与秦桧说话,他要找的人是皇帝赵构。

尹焞抄录了《礼记?曲礼》中的一句寄给赵构──“《礼》曰: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现在金国与陛下有父母之仇、兄弟之仇,你不共戴天了吗,不反兵了吗?反而要议和,这样做你有孝吗,有礼吗?要知道国之大事,无非礼、孝二字!

赵构焦头烂额,体无完肤,他能做的只有沉默,然后最快地罢免尹焞。

一个小小的礼部成了秦桧的梦魇,挥不去绕不开,这让秦桧无奈、懊丧之余感到了问题的关键,他的实力有短板。他得形成一个更大的权力集团才成,像目前这样事出突然,在高层只有敌人没有帮手,简直举步维艰。想到就做,他拟了一份名单,有勾龙如渊、施廷臣、莫将、沈该等亲信,提交给赵构,请立即安插进重要部门。

赵构同意了,下令特事特办,立马实施。

文官集团立即识破了秦桧的意图,单打独斗不敢了,想组团群殴吗?开玩笑,想都别想。这一次由兵部侍郎,权兼吏部尚书的张焘带头,合兵部、吏部、刑部、礼部四部之力集体上书反对,秦桧不按干部考核制度升官,建立私人小集团,他居心叵测破坏制度!

如果这些人升官,我们立即辞职。

赵构呆了,他可以很轻松地任免某一部门的长官,可三省六部中的四部集体辞职是他无法承受的,这会让国家大半职能瞬间瘫痪。

这还没完,国家干部基地,馆阁方面也有人站出来发言。胡珵、朱松(这是未来朱圣人他爹)、张扩、凌景夏、常明、范如圭等人联名上书,哪怕前程不要,也要弹劾秦桧。这些人的文字里以范如圭的话最犀利,他单独写了封信给秦桧:

……苟非至愚无知,自暴自弃,天夺其魄,心风发狂者,孰肯为此。必且遗臭万世矣!

以上这些事、这些人大家以为怎样,是不是觉得没什么,只是一些文人之间的口舌之争呗,不见血、不砍头的,有啥大不了?骂得再狠,也不见秦桧掉一根头发。

这么想就错了。毫不夸张地说,上面的这些事,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而言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就是最──重──要。

这让秦桧心惊胆战,让赵构更加惊慌,他的回忆是健全的,他没有忘记就在十几年前,就在眼下他所在的土地上,曾经出现过声势空前浩大的起义,来反抗他父亲的苛政。眼下他的作为比他父亲恶劣过万倍,他父亲只是要汉人的钱,他是要汉人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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