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风满楼（二更）
吃完饭后，吴姐说什么也不肯让陈知礼和陈知仪收拾餐桌。两人也不跟她争，他们知道吴姐是真心对他们好就够了。
陈家有三个书房，陈斌晟的独立大书房以及陈知礼和陈知仪卧室联通的两个小书房。当下，陈知仪老老实实地回房间去写作业了，高中学业压力重，每逢周末更是恨不得把学生们淹没在试卷的海洋里，生怕作业布置少了会给他们空出时间去玩耍。
还好陈知仪习惯了这种学习强度，她成绩好，做题效率也高。就算试卷堆成山，也能在周六全部做完，然后留出周日一天的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看书和弹琴。
另一边，陈知礼遵从内心的决定，敲开了陈斌晟书房的门。
陈斌晟坐在书桌后，一点也不奇怪陈知礼会过来。或者换一种说法，他本来就是在等陈知礼过来。陈知礼跟他年轻的时候很像，陈斌晟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一样，他知道陈知礼心里有很多疑问，他会给他一个答案。至于这个答案是不是他想要的，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陈知礼礼貌地唤了一声“爸爸”，而后有些局促地坐在陈斌晟对面的椅子上。他在陈知仪面前是亲切的兄长，在刘淼面前是孝顺的儿子，但到了陈斌晟这里，他更习惯于扮演一个敬他畏他的角色。他跟陈斌晟之间的关系不像父子，更像是老师和学生。
陈斌晟握着钢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一直都是这样，只要陈知礼不开口，他就会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陈知礼恨死了他的这副姿态，却又觉得理所当然。陈斌晟除了是他父亲以外，更是被无数法律系学生标榜为楷模的人，陈知礼很多时候都分不清心底这份敬畏是因为对方是他父亲还是因为这是他的偶像。
陈知礼不喜欢这种安静的氛围，仿佛他不开口，两人就会永远这么沉默下去。
陈知礼望了一眼摆放在书桌一角的全家福，那上面的他和陈知仪都还很小，这是他记忆中最后一次合影，之后陈斌晟和刘淼工作越来越忙，一家人再也没有出去游玩过，自然也就没了拍照的时候。照片上的陈斌晟双手放在陈知礼肩膀的两侧，笑得和蔼，他都快忘了原来曾经陈斌晟也有过这么温暖的笑容。
陈知礼受照片的影响，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问题就这么脱口而出：“爸爸，你跟妈妈真的还有感情吗？”
陈斌晟如何也没料到陈知礼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一直以为自己跟刘淼至少在扮演一对严父慈母的角色上很有默契，没想到还是被陈知礼看出什么了吗？
陈斌晟终于放下了手头的笔，第一次直视陈知礼。有多久没这么仔细地看过这个孩子了？转眼都变成大人了，时间越往后，他跟刘淼越是貌合神离，也难怪会被他察觉到。
陈斌晟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外界那些空穴来风之词传到了你的耳朵里？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你的当务之急便是学好专业知识，等毕业后来事务所帮我分担工作。”
陈知礼苦笑着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因为别人的话而质疑过你，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陈斌晟蹙眉：“那是因为什么？”
陈知礼紧紧地盯着陈斌晟的双眼，他们外表并不相像，但却都拥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我上次在书房外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陈斌晟面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你偷听我们的谈话？”
陈知礼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那天我离开书房后本来想去小仪那里辅导一下她的功课，走到半路想起还有点事没跟你说，就又回来了。本来想敲门的，但是听到你跟妈妈说的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出现了。”
陈斌晟冷哼道：“你全都听到了？”
陈知礼道：“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全部。你们说的很多话都想在打哑谜，我猜不到也不想猜。但是我听得懂的那几句话，让我情愿那天没有回去过。”
陈斌晟道：“说说吧，你的想法。”
陈知礼问道：“既然我跟小仪都是被你们领养的，那你们之间是否有过自己的孩子？是什么原因导致你们领养了我们？你跟······你跟妈妈之间是不是只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
那一晚的所闻毁了陈知礼多年的认知，外界一直传闻的金童玉女也许只是被一纸婚书绑定的陌生人，多么讽刺？他那个引以为豪的家庭原来是由四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拼凑起来的吗？
陈斌晟道：“是不是亲生的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你的名字记在陈家的户口本上，我的财产、人脉、事务所等等一切将来都会交予你和知仪继承！这就是事实，你是学法律的，应该是个理智的人，你该知道什么对你来说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你问出的这些问题，让我觉得这么多年对你的教育和培养都白费了！”
陈知礼激动起来，他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变得好陌生：“你认为我就是个利益至上的人吗？我只是想证明我敬爱的父母不是这般虚伪的人！从小到大，我都按照你们的期望在成长在努力！我为的不是你的财产、人脉和事务所！我最想要的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陈斌晟：“你真让我失望。”
陈知礼：“彼此彼此。”
他是第一次用这种态度跟陈斌晟说话，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又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壳而出。
陈知礼无意与他继续说下去，再开门的时候最后问了个问题：“妈妈是不是出事了？”
陈斌晟没有回答。
陈知礼吸了吸鼻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陈斌晟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知礼知道了我跟刘淼之间的一些事，我怕他会有过激的行动。”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话，陈斌晟面露挣扎，终是回复平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陈斌晟挂上电话，低声喃喃道，“或许我比虎还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