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好时光

小公主终于上了山，温寻交代她不要跑，等着自己。结果人家前脚刚走，小公主就溜进了师傅的禁地。

或者说，那是她和她师傅宁阙两个人的风水宝地。对外也就成了禁地，不过对于流瑛，倒是都是来去自如。

“师傅。”面对这个从小带着自己的师傅，她是又爱又恨。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爱戴是有的，不是师傅，自己就活不下去了。如果父皇母后给了她生命，那宁阙，便是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刚出生之后，她便常年病重着，一吃东西就吐，时而高烧不退，皇帝是着急了，发话只要能治好小公主，就赐黄金万两，良田千顷，甚至予以国师的尊贵地位。

无数人趋之若鹜，可是却没有人治好小公主。直到宁阙来了。

宁阙治好了小公主的病症，并告诉皇帝和皇后，小公主不能吃油。任何吃食中都不得放油，否则就会呕吐，高烧不退。

皇帝赏赐的钱财宁阙都没有要。

他说：“公主天人之姿，以后必定是福泽万民之人。”后来全胥母国都知道，正鋆皇帝的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是天下的小福星。三岁跟着国师在南山上修行。

南山本是一个佛教之地，信仰的驻扎地，而它的地位进入最辉煌的时刻，其实是因为这个小公主。

“迟到了，老规矩。”她的师傅宁阙不是个刻板的老头，正相反，是个仙风道骨的人，简直一朵冰山雪莲，常人难以靠近。就算跟了他十一年的流瑛，他也没有流露出多少温情，一切的相处都是按规矩来。

流瑛对他可谓是又敬又怕，皇族的人都知道，小公主天不怕地不怕，出事了把正鋆陛下搬出来都没有用，但是你一提国师，保准小公主服服帖帖的。

“是，师傅。”流瑛怪怪的低头作揖，然后拿着剑去院子里耍了一套剑法。迟到了是最轻的错误，无论什么事，都要先耍一套剑法，宁阙觉得可以了，便不计较，觉得不可，那流瑛接下来的活可能就是劈柴扫山之类的了。

宁阙可完全不把她当公主看待。

宁阙坐在庭院里，看着她舞剑，最后的目光盯着她脚踝，幽幽的说了一句：“尚可。”

“那师傅，说好的金玉棋盘呢？”小公主也不管脚上的疼痛了，扔了剑就小跑到师傅的案前，蹲下捧着自己的小脸说道。

“三日之后给你。”宁阙的从来没有语气的概念，十几年了，流瑛就没听他其他的语气的话。一切都是那么疏松平常。

仿佛一切都不能让他动容。

“嗯嗯。”流瑛眨着大眼睛，晃着脑袋点头。没想到师傅能轻易的放过她。宁阙的案前有一盏暗香，味道很是好闻，流瑛不打算再下山等到三日之后回来拿棋盘，便也没准备走。

坐在师傅对面，拿着本书看。

徒弟看书，师傅也在看书，不过一个看的话本子，一个看的是史书而已。

风阵阵吹，一片叶子落在已经熟睡的小公主的脸上。宁阙抬头看她，人已经趴在案上好久了。

山上的清风总是带着点清冽的木质气息，因为南山寺的缘故，还夹杂着点点的香火味道。

带着点不真实的味道。

像俗世，不知从何起，不知到哪去。

宁阙摇摇头，也不将她身边的锁物拿开。

她是璞玉，一切凡尘事物都无法玷污。

小公主睡得很香甜，嘴角还又得到金玉棋盘的满足感。她生的是金枝玉叶，成长中虽然艰难，却也还没有经历过灾难。她活的比一般的孩子更加幸苦，学的很多，十四年来不能吃油，她的口福一向是最差的。可是她也过的比一般的孩子更加快乐。

她没有自由能力，却拥有最大的自由。

一个不能吃油的小姑娘，换成谁都无法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她拥有最尊贵的身份，最好的师傅，最优秀的天赋。她的身份，她的才华，将会为她缔造最好的自由。

她睡得很甜，就连空气中都多了几分甜味。

甜得睁开了眼，眼前是透着天光得屋子，腰上有一双手正牢牢地锁着她。

是现实。

一抬头，是青泓世子那张脸。他最近好像很累，睡着的时候也是皱着眉头，流瑛想，这个人不该是这样的，她轻轻的用手抚摸他的眉骨，闭上眼，脑海中就是他一身红衣调戏她的样子。再一睁开，便是眼前这个仿佛满身都布满伤痕的人。

流瑛想，那些她逃避着，不安着的日子里，这个人，是不是也是在独自舔着伤口？

他本该是风流公子，少年将军。流瑛一想起他策马扬鞭，逆着阳光朝她嬉笑的样子，便难以抑制的心痛，她受了很多苦，从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变成阶下囚，受尽折磨，又变成死地之主，受尽天下诟病，最后万箭穿心而死。

又莫名的活了下来。

所以她不能直视曾经年少时的天真。

她又她自己的悲痛，难以愈合的伤口，而他，也是有的。

不然为什么，他们的眼底都会有欲言又止的秋波。

人一旦长大，便再难容易的笑了，小时候的一块糖肯伊换来一整天的笑颜，可以弥补一个跟头的疼痛，长大了，一个跟头都换不来一个皱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学会披着不同的皮囊，慢慢掩饰自己最根本的欲望。

我想笑，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咧嘴。

流瑛拂过他的眉骨，顺着眉心向下，她观察他的睫毛，探究他的鼻骨，然后，轻轻的，再唇上落下一个吻。

带着点微微的颤抖，冰冰的，又仿佛是安抚。

然后退开，她见他没有醒来，有点心虚，又带着点小小的得意。没有被发现。

流瑛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对不起，我没有关注过你的感受，没有探究过你的经过。谢谢你扶我上南山，谢谢你为我做糕点，谢谢你为我的做的一切。阿寻，谢谢你。我最近知道很多快乐的事情，我们的相遇，我们在宫中的游戏，我看到我的父母，父亲很俊朗，母亲好漂亮。父亲好像不怎么满意你，每次都觉得，你会把我拐走，每次你把我带到将军府，父亲总是要在太阳落山之前派人将我带回去。那时候你倚在将军府的门口，很不情愿的目送我，真孩子气。”

“我真的很幸运，有那么好的父母，真好。还有师傅，他好严厉，总是罚我，一年到头都是一个表情，三岁就让我提着剑舞，你不知道，我第一次拿的木剑比我人都高。师傅总是觉得我不够好，我一直以为我资质愚钝，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他老人家眼光太高，我其实是个天才。”

“以前能吃的东西好少，现在真好，能吃肉。”

说着说着，语气中带着点雀跃，有有不可避免的悲伤。

那些最好的时光，那些说着难受，心里却充实的日子，早就散在时光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