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阴阳错
李子雄驾着他的路虎发现者在高速公路上一路飞驰，享受着飙车带来的无限快意。虽然很多路段有速度限制，但他肆无忌惮，根本不管那些隐藏或公开的摄像头和两旁的警示牌。大不了就是扣分罚钱，他不在乎钱；扣分也好办，随便叫个有驾照的手下去做替死鬼，只要不影响他飙车就行。
从深圳到月城绵延一千多公里，李子雄始终陶醉在一种纵横捭阖挥洒天地的豪气和激情中，更让他感到兴奋的是这趟月城之行即将面临的挑战。虽然这桩生意并不是他做过的最大的生意，但其战略意义非常重大。作为企业家，他总要站得高看得远，比别人棋高一着。月城深入内陆腹地，一旦成功，他的雄风软件的触角将延伸到中西部地区，率先占领市场主导地位；而作为系统软件工程的开发商，眼下这桩生意可以作为模板无限复制，后头好戏带来的就不是项目本身这点利润了。因此，时隔两个月，他依然和上次一样，连个助手都不带，独自驾车亲征。
上次和大家见面后，李子雄明显感觉到内地和沿海地区的巨大差别，那就是什么事情节奏都要慢几拍，本来可以立即拍板的事，怎么也得拖上一拖，一个简单的事情也被拖得枝节横生，水深火热。不明就里的沿海人总要埋怨内地人办事拖拉没效率，殊不知这其中的奥妙大呢。李子雄深得个中三昧，因此也就牢记欲速则不达的古训，以慢制慢顺其自然，把一些铺垫工作交给安东去处理，自己索性回了深圳。当然，这期间，他没忘记恰到好处地和几个关键人物个别进行礼节性沟通，把每个步骤推进得滴水不漏。
有了这两个月的铺垫，事情应该水到渠成了，因此李子雄对这次月城之行信心满满。他一边驾车一边想，人啊，说到底就是利益二字，沿海人追求高效率高效益，内地人慢节奏何尝不是追求高效益，只不过是方式和对象不同罢了。沿海人在商言商，商人言利天经地义，无利不起早，一切明明白白坦坦荡荡；但内地不同，很多生意都是官商合作，官员们同样无利不起早，但获利却是非法见不得光的，只能暗中操作，既要台面上过得去，让人觉得冠冕堂皇廉洁勤政，私下里又要把事情做得稳妥安全，还要使利益最大化，用句通俗的话说，就是又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两样都要做得漂亮。因此，如果不花足够的时间慢慢把功课做足，是绝不轻举妄动的。对此，李子雄不能不有足够的耐心和心理准备。
两个月来安东一直在他的安排下做着前期准备工作。这个小师弟显然缺少磨砺和耐心，有点急于求成，好在对他这个大师兄很尊重，言听计从，事情进展还算顺利。经过这个项目的历练，李子雄打算在月城成立个分公司或办事处，安东自然就成了最佳的主事人选。这不仅因为安东内行懂技术，还因为他单纯诚实可靠。当然，安东愿不愿意和他合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师兄，什么时候到啊？”车载电话响了，又是安东。
“我是开车呢，不是坐飞机，”李子雄按下车内通话钮，说，“晚上你到海天来吧，老地方见面。”
通完话，李子雄微笑着摇摇头，唉，这个小师弟就是嫩，缺少沉稳。一说到海天，李子雄就想起对安东说的那句过于直接的话来，眼前浮现安东尴尬的表情，心里感到很内疚。事实上，这种负疚一直在李子雄的心头久挥不去，就像欠了别人一笔债还赖账不还似的。
安东这段时间除了给他及时汇报情况，每次都要问他什么时候来月城，似乎他一来就万事大吉了，而李子雄总要耐心地告诉他还不到火候。有时候说完正事，他们也会闲聊几句，内容总是离不开安东和他女朋友心怡的爱情。从安东沮丧和急切的语气中，李子雄大抵明白了安东的处境，他和心怡一直因为房子问题别扭着，他希望在七夕情人节时能给她一个交代，这个交代最完美的答案当然是房子有了着落，而安东显然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个项目上了。说到动情处，安东的痴情和执着让李子雄唏嘘不已，不知道是该笑话还是该羡慕他，但不管怎样他还是暗自决定要帮他这一把了，一来作为对他冒犯的弥补，二来。。。。。。他也说不清：虽然他早已不相信什么爱情，但在潜意识里，是不是还对爱情存在着幻想和渴望，对自己的过去存在怀念和留恋？
李子雄抵达月城已是晚上九点。这个时候正是月城最热的时候，虽然属于寒温带，但却闷热无比，还不如深圳热带海洋气候那样凉爽。李子雄匆匆在酒店安顿下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就一身大汗地进了海天水会。他照例桑拿泡澡地折腾了一番，然后来到冷气很好的舒适的休息大厅，一边休息一边等待着安东的到来。
安东抱着一叠资料很快来见了面。他换上了浴装但显然无心泡澡，径直到休息厅来了。李子雄一看他的架势就知道，这家伙一门心思都泡在项目上了。“去去去，先把身上的馊臭味泡干净了再来，”他对安东说，“看你跟火烧屁股似的。”
“这不是急着见你吗？”安东不好意思地说，“这鬼天气，动动就一身汗。”
趁着安东泡澡的空闲，李子雄翻阅着安东带来的资料。安东这家伙不愧是复旦硕士，项目必须的文件资料一样不缺，井然有序，无不透着做学问的严谨和缜密。虽然很多事情功夫在诗外，但最终能上台面的还是表面文章，要靠表面文章漂亮来一俊遮百丑。有了安东这番功夫，李子雄完全不用操心项目本身，只需把幕后的功夫下足就行了。他盘算着该从哪里下手，计划着之后的每一步骤，使之环环相扣，不出纰漏。
李子雄的计划是对掌握项目实施各个环节的要害人物进行一次私下单独约见，根据项目本身的特点和前面的铺垫，他基本上确定王副厅长和罗劲处长属于重点攻关对象，他们一个管业务，一个管政策，这两关过了，其他都是小问题，而小问题就不是什么问题了。这次来，目的就是要获得他们的首肯，而项目大方向完全不是问题，成不成就看攻关细节怎么处理了。“态度决定一切，细节决定成败。”从商多年的李子雄对这两句话奉为圭臬，不敢掉以轻心。
安东再次来到李子雄面前，状态好了不少：“搓澡真是种享受啊，舒服！”
“没把皮搓掉？”李子雄打趣地说。
“嘿嘿。”
“好啊，看来皮厚了不少。”李子雄笑着，“什么都要锻炼。多经历几次就锻炼出来了。”
安东不得不从心里佩服这个大师哥，连搓澡都能搓出哲理来。
两人放松心情说着闲话，说完项目又聊到安东的爱情上来了。安东一脸的沮丧，这段时间和心怡连电话都没打。一来项目工作忙，二来真不知道怎么和心怡交代，七夕情人节只差几天了，安东当初放出的豪言还在空中飘浮着无法落地，因为他答应这个日子要拿房子当玫瑰花来送心怡当礼物的，如果不兑现，不要说心怡，就连自己都无法交代了。他真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许下诺言，原计划找人借钱凑个首付没问题，但他熟悉的人都借遍了，谁都说钱买房子了，自己也按揭呢，没钱。安东总算明白心怡父母为什么那么重视房子了，因为房子是实力、能力、地位的象征，所以大家都在倾尽财力买房，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和能力，显示自己的地位。安东借钱无望，而自己的积蓄离首付还差得远，光这段时间房价涨上去的部分都比它要多。
“爱情跟房子比一钱不值，”安东懊恼地说，“我是没指望了，自己把自己当了，就当没这回事吧。”
“你真的那么爱她？”李子雄说。
“爱这东西说不清。我长这么大，这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男人的第一次吧。”
李子雄内心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安东的话让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男人的第一次意味着什么。男人的第一次是真正喜欢和爱上一个女人，第一次爱情，而不是第一次和女人上床。这第一次将会改变一个人，改变和决定一个男人一生的命运。第一次之后，再多的女人也无法填平和抹掉第一次深刻的痕迹，那是伴随男人一生的印记。他自己的就是最好的例证。他想，如果第一次结果能够圆满，不管将来是富贵还是贫穷，那这个男人的一生将是完美的，他李子雄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不愿去面对这个连自己都陌生和厌恶的李子雄。也许在别人看来，他是个志得意满的成功人士，是个意气飞扬的财富大亨，是个被美女环绕的钻石男人，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都不是，只是个人生的失败者和情感残缺者。这是个个死结，从第一次爱情失败开始，它就郁结在他的心中，永远无法排解和消除。而现在，安东也面临着和他一样的第一次，他的痛苦和烦恼都是李子雄曾经经历过的；不同的是，他的遇到的问题太简单，一套房子就能拯救一个男人的完美人生。
李子雄从手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安东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