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浣溪沙（21）
傅三爷纹丝不动，目光惊恐，被陆轻岚定住了。
然后，山鬼上了傅三爷的身，借他之口命令六位俊男退下，并吩咐守在外面的金有福将出去良久的沈行之请回来。
不多时，沈行之冷着一张脸出现，身上隐约有脂粉香气萦绕。
“人好看么？”陆轻岚问他。
“你是最好看的，我看你，足够了。”沈行之在陆轻岚身边坐下，“你吃饱了吗？我想回去沐浴，身上脏，受不了。你不要靠近我，免得你也弄脏了。”
“我不好，我不该和你来这里。”陆轻岚放下象牙裹金的筷子，执起沈行之的手道，“我已经吃饱了，走吧。”
……
……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被陆轻岚换回原来的乔家院子。
沈行之的目光从大屏幕上移开，注视着陆轻岚，心情复杂：“你当时想通了什么？”
“不是我想通了什么。”陆轻岚拿着锥形的撒花生雪糕，一边吃一边说，“你是知道的，生活在二零四三年的我家境不错，我父亲拥有的财富可以在全国排进前十名。但我所在的国家不是资本掌控的，我父亲之所以能赚到这么多钱，是因为他和官府关系密切。”
“类似于皇商？”
“差不多吧，反正是金钱和权势的交易。”陆轻岚变出一只香芋味雪糕，递给沈行之，“尝尝看。”
“谢谢。”沈行之习惯性道谢，他还没吃过陆轻岚变的这种雪糕。
“继续说我父亲。”陆轻岚舔了一下雪糕，“我父亲是一个非常善于投机的商人，他为人做事非常小心，基本不炫富，对谁都是一张笑脸。他想更进一步，他不满足于财富，他还想要权势。”
“然后呢？把你嫁给当权者的儿子？”
“那是后来的事情了。”陆轻岚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就带我出席各种各样汇聚了金钱和权势的场合，教我说好话，教我讨好官老爷们的夫人和孩子。”
“你照着他的意思做了？”
“开始时是的，直到我遇到一个性格极度恶劣的熊孩子，我受欺负了。”陆轻岚平静地陈述小时候印象最深刻感受最愤怒的一件事，“当时的我大概六岁吧，被熊孩子推进又小又破还有老鼠的杂物间里面，把我一个人关在杂物间待了一个晚上和半个白天，我又冷又饿又害怕，被救出来之后，第一时间扑向熊孩子，把他按在地上暴打。”
“这是你的风格。”沈行之说，“我非常抱歉，我当时没有在你身边，我还让你想起这样的一件事，我不该问你的。”
他温柔地拥抱陆轻岚，胸腔里的一颗心如受刀割，满满的都是疼痛和难受。
他的爱妻……
六岁的爱妻只是个小孩子，她如何能在一个窄小破旧还有老鼠的杂物间里待一个晚上？她当时有多害怕？她当时有多痛苦？
沈行之痛恨自己无法给予六岁的陆轻岚以帮助。
陆轻岚以同样的温柔拥抱他，轻松又愉快地笑道：“没关系的，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我早就从事情的阴影里走出来了，我提起这件事，并不觉得有太多难受。”
“你还是觉得难受。”沈行之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回忆。”
“我说了没关系，就是没关系。”陆轻岚没想到自己要反过来安慰沈行之，拍拍他的后背，“接着往下说吧。”
她道：“我暴打那个熊孩子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直到我把熊孩子打得鼻青脸肿，打到他母亲都认不出他的程度，我被我父亲拉开了。”
“那个熊孩子的父亲是官老爷中的官老爷，我打了熊孩子，我的父亲非常害怕，一个劲地要求我给熊孩子道歉，甚至恳求我。”
沈行之道：“他可能害怕你遭到官老爷中的官老爷报复。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二零四三年也有人贩子和常年笼罩着战火的地区，人贩子会打断孩子的手脚，让孩子装成乞丐卖惨讨钱，甚至有挖出器官贩卖的。你父亲要求你向熊孩子道歉，是为了保护你。对吗？”
陆轻岚点头：“也许，不过我那时愤怒得整个人都要爆炸开来，凭什么熊孩子把我关在杂物间那么久，他无需道歉，我却要向他道歉？”
陆轻岚说：“我在心里发誓永远不道歉，可是我父亲……六岁的我无法理解他，他恳求我向熊孩子道歉，说要求随便我提，我心动了，我自己吃了自己的誓言，要求他和我母亲离婚。离婚跟和离是一个意思。”
沈行之没有发表看法。
那是陆轻岚的父亲和母亲，他怕说出不好听的话，冒犯了陆轻岚。
陆轻岚道：“父亲答应了我，我跟熊孩子道歉了。我父亲和母亲的婚姻姑且不提，自那以后，我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我不能凭着喜好做事。就像我跟某个官老爷的女儿一起喝茶，我不喜欢那个官老爷的女儿，我不会表现出来，我能笑着和她装成两个好朋友。”
沈行之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摇摇头：“我没见过你委屈自己讨好别人的样子，我也不想见到，你千万别跟我说，要给我看看。”
陆轻岚哈哈一笑，笑完之后总结道：“一言以蔽之，我向残酷的世界妥协了，我遵守人们约定俗成的规则，利用规则为自己谋好处，尽管我并不愿意这样做。”
沈行之没有笑。
沈行之回想陆轻岚吃虾球时说的话，回想她的神色变化，轻声说道：“你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了一个事实——持有山神印的你，无需向世界和规则妥协，你可以凭喜好做事。你拥有山神印那么久，到那时才意识到你可以为所欲为，是因为你的思维和习惯仍停留在拥有山神印之前，所以你说，习惯很可怕。”
陆轻岚点头：“是啊，我习惯了遵守规则。”
陆轻岚又说：“我持有山神印，我不需要遵守规则了，我做回真正的自己，任性妄为的、独断专横的、霸道不讲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