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遗忘(4)
我穿了件较得体的衬衫,打了条领带,提起公文包坐电梯下楼。
刚走到小区大门,便看见莉芸。
“早。”她说,“我送你去坐车。”
“不用麻烦了。”我说。
“不麻烦。我反正要去市场买一些食材。”她说,“走吧。”
我正想再推辞,但她已经转身向左走,我只好跟在她身后。
莉芸开着车,我坐在她右手边,一路上我们没有交谈。十五分钟后,她说:“到了。”我下车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坐客运?”“你公司很小气,出差只补助最便宜的客运车钱。”莉芸说。“你怎么……”“车快来了。”莉芸重新起动车子,“快去买票吧。”
我赶紧到售票口买票,售票小姐刚找完钱,车子便来了。
我上了车,找到我靠走道的座位,窗边已坐了位尼姑。
坐车能坐到跟尼姑坐在一起,这是一种境界啊。
“阿弥陀佛。”她说,“施主,好久不见。”
现在是怎样?
我只能勉强微笑,点了点头,再坐下来。
“阿弥陀佛。”她说,“施主,你会晕车吗?”
“阿弥陀佛。”我回答,“我不会。”
“阿弥陀佛。施主,你运气不好。”她说,“我会。”
“啊?”
“这一切都是因果。”她笑了笑。
我努力在脑海里搜寻记忆,虽然我知道结果通常是徒劳无功。
可是认识尼姑应该是件非常特别的事,起码该有模糊的印象。
没想到脑海里竟然连“模糊”都没有,只有空白。
“忘了就忘了。”她说,“不要执著。”
我不禁转头看着她。
“你记得前世吗?”她问。
“前世?”我很纳闷她这么问,“当然不记得啊。”
“既然你已遗忘前世的记忆,今生又该怎么过?”
“今生?”我更纳闷了,“今生还是一样过啊。”
“所以说,即使你已忘记昨天……”她微微一笑,“对今天又有何妨呢?”
我虽然不认同这两种状况的逻辑关联,但这句话应该是一种禅意。逻辑无法推导也无法验证禅意,因为逻辑有时也是一种执著。我不再多想,忘了就忘了。忘了又如何?记起又如何?
途中她起身两次到厕所去吐,每次我都会先站起身方便她离开座位。“您还好吧?”她第二次从厕所回来后,我问。“没事。”她勉强笑了笑,“我的修行不够。”“这应该跟修行无关。只要放轻松,什么都不想就好了。”“嗯。”她点点头,“你果然很有佛缘。”
有佛缘?
其实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因为觉得自己会晕车,于是便心有罣碍。
只要心中存着“我会晕车”的罣碍,那就更容易晕车。
也许她听进了我的话,之后的旅途便好多了,也不再起身到厕所。
台北终于到了,她先下车,下车前还跟我说声谢谢。
我则在终点站下车。
我要去的地方刚好就在下车处附近,不用转弯,直走五十米就到了。我先在路边吃午餐,吃完午餐休息一下,再去处理公事。事情处理完后大约五点,我想先在台北街头走走,找个地方吃晚餐,吃完晚餐再坐车回台南。
当我吃完晚餐走出那家店,正想往车站的方向走时,我竟然迷路了。我对眼前的街头完全陌生,好像刚刚根本没有经过一样。就像身处大海或沙漠一样,四周只有茫茫的蓝或黄,完全没有可供辨识的地标。我不知道该朝哪里走?
行人匆匆走过我身旁,我却只是站在原地。
我又慌又急,明明刚刚才走过啊,为什么我搞不清方向?
朦胧间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退伍后刚到台北工作时也是如此。那时我常常会突然迷路,每次都只能借着询问路人或搭出租车回家。所以我才会辞了工作回台南。
如今那种心急如焚、心乱如麻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完全不知所措。我双手抱住头,闭上双眼,蹲了下来。蹲了许久,脚已发麻,我心想不能这样耗着,我得回家。勉强打起精神睁开双眼,站了起来。我没力气再走回车站,伸出右手,拦了辆出租车。出租车只拐两个弯,不到五分钟就到了车站。
上了往台南的车,我觉得很累,但刚刚的心慌还在,我感觉到心脏的急速跳动。
四个小时后,我下了车,再坐出租车回家。
我在小区大门下车,看了看表,已经深夜十一点了。
莉芸的店应该打烊了,但我隐约看到招牌的灯还亮着。
我往莉芸的店走去,到了门口,却犹豫着该不该推开店门?“你回来了。”莉芸拉开门后先是微笑,但看到我的神情,又问,“你怎么了?”
“我……”
“进来再说。”
我走到最里面靠右墙的座位坐下,问:“你怎么还没打烊?”“我正在实验制作迷迭香饼干。”“喔。”我简单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