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就是在想，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觉得比较棘手。”
谢芽的声音温温柔柔，哪怕电话中的声音有几分失真，可回想起往日她明媚的笑颜，程嘉泽便觉得心口处暖暖的。
起码，自己的情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
他沉吟几秒，终是从放学回家看到后妈守在门口开始讲起。
似乎是搭在腿上的被子太厚，谢芽听得一阵一阵冒火气，或许是演员极强的共情能力，也或许是太过心疼程嘉泽，从听见程嘉泽后妈歇斯底里打骂他的时候，谢芽便觉得胸口闷得难受，一闭上眼，就能想象到程嘉泽站在门口时的孤单无助。
即便如程嘉泽电话中所说，后妈那个巴掌最后没有落在他的脸上，可是心灵上的呢？
谢芽很难想象，如果今天程嘉泽的妹妹没有及时站出来帮程嘉泽说话，再或者他的妹妹干脆站到后妈的阵营帮后妈说话，程嘉泽对于这个世界会不会失望透顶。
“可能今天对我和嘉茹伤害最大的，是她说的那句话，那句我妈在病榻上的时候，她还和我爸……”许攸的话程嘉泽学不来，他的教养让他没办法说出那么低俗的话。
可是谢芽却理解了。
谢芽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舌灿莲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绿茶，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人在极致悲伤的时候，纵然她舌灿莲花，也无济于事。
“你……还好吗……”
她轻声询问。
她想，如果程嘉泽在自己身边，她很想给程嘉泽一个拥抱。
以前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爸爸妈妈要抛弃她，让她在孤儿院长大，做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野孩子。可现在却又在想，被抛弃也好过从小到大被父亲亲手伤害好一些吧……
“我就是想不通，”程嘉泽笑容勉强，他很想把许攸说这句话时狰狞的模样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不仅做不到，反而每想起一次许攸的话，就会加深母亲离世前悲寥的记忆，“想不通在他眼里，我妈算什么？他们的感情算什么？更想不通，他凭什么要这么糟蹋我妈？”
谢芽感受到程嘉泽的崩溃，却囿于电话，看不到程嘉泽猩红可怖的双眸，感受不到程嘉泽周身过于浓重的煞气。
“可我并不觉得你妈妈后悔遇见你爸爸，”谢芽柔声安抚程嘉泽的情绪，“因为她始终有你。”
“你一定听过一句话吧，最可怕的事情不是离开和死亡，而是被所爱的人遗忘。她始终在你心里，不管是病重前面对你时的温柔，还是病重时的憔悴苦楚，你都一一记在心中，从来没有遗忘。”
程嘉泽忽然觉得脸庞有些发凉，轻轻摸了一下侧脸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张了张唇，想来开口说话，可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所以她不会后悔，她有一个惦念她的儿子，懂事可爱，长大后玉树临风，只要你还在，就没人会忘记她。”谢芽想到偶像剧里常说的一句话，虽然现在说起来很俗，却很符合程嘉泽的情况，“而且我想，你妈妈肯定不想看到你这么颓废的模样，她应该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平安健康，每天快快乐乐就好吧？”
“我小时候不爱吃饭，她就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还说不好好吃饭以后长不高，她应该很希望我长得高。”程嘉泽克制着哭腔说完这句话，又因为想起小时候母亲的谆谆教导再次泪如雨下。
听到程嘉泽电话里并不算明显压抑着情绪的哭声，谢芽只觉得心口一抽一抽得疼，恍若压着一块大石一般，令她揪心到喘不过气。
曾经她以为原主就已经够可怜了，从小被抱错，在荒破的农村长大，人渣养父母终于自作孽受到应有惩罚后，原主又要靠着吃百家饭长大，受尽白眼和嘲讽；后来好不容易认回豪门，却又被亲生父母嫌弃，更有白莲兄长和妹妹处处挑拨。
可现在她说不清，是原主更可怜一些，还是程嘉泽更需要人同情一些。
难道真的是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幸福，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吗？
为什么总有父母，明明极其不负责任，追求自己人生中的快感，还要美名其曰将其包装成“真爱”，殊不知他们是追求到了快感，却伤害到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如果程嘉泽的父亲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在妻子未离世的时候尽可能多的陪伴在妻子身边，在妻子病重时多加照顾，妻子离世后多关心一下儿子的情绪。
程嘉泽未必会在他想要再婚时多加阻拦。
可现实情况就是，妻子尚在人世，他已出轨，妻子离世，他迎娶新人进门。
落得现在妻离子散，谢芽不知道应该说是程嘉泽父亲作的，还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帮程嘉泽母亲惩罚这对狗男女。
哭过一场，程嘉泽的情绪有明显的好转，理智也随之回笼，这时他才有脑容量思考刚刚哭泣的声音是不是被谢芽听了去。
少年敏感的自尊心让他有一瞬间的尴尬，甚至想要挂断电话避免尴尬。
可是想到谢芽十一点了，还愿意听自己诉苦，他这般挂断电话至谢芽于何地，于是只能磕磕绊绊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懦弱的……？”
谢芽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颇有些好笑问道：“那你觉得我每次和谢远远吵架幼稚不幼稚？”
程嘉泽很客观地回答谢芽的问题，“不幼稚，你属于自我保护。”
“所以你这也不算懦弱，一个人的负面情绪如果憋太长时间不发泄出来，很容易产生心理疾病，再严重些还会影响身体健康。”
谢芽生怕程嘉泽下次遇见这种事情也憋着，替他想办法，“我和你说，在这点上，你要向我学习。”
她大言不惭继续道：“我这人从来不记仇，我都是有仇就报，你像我那个渣爹想把我绑了，那我就直接把事情闹大，咱们大家都别好过，看谁输得更惨，还有谢远远，你看我哪回让着她了。”
程嘉泽被谢芽骄傲的语气逗笑，可细细想想，谢芽确实每次有仇当场报。
他暗暗记在心里，并告诫自己下次再见到许攸就当场报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