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三）
寅时，天依然黑着，可莲池旁的那个亭子却是一片通明。因为在亭子四周的栏杆上摆满了红色的蜡烛。石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铜镜，而幽莲此时正坐在镜前装扮着自己，身后，白裳正为她梳理长发。
白裳很认真的帮幽莲梳理好了长发，她真的很认真，甚至平时一直挂着笑的小脸都严肃起来了。她蹲到了幽莲的身侧，抬起头望向正精心装扮的幽莲。
“姐姐，你……真的想好了吗？”白裳的语气中流露着自己的担忧。
幽莲停下了手中的活动，双眼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一只手轻轻搭到了白裳的肩上，说道：“我知道妹妹在担心什么。兑华是人，他要经历生老病死，而我却早已能长生不老。妹妹是怕兑华百年后，姐姐会伤心，对吗？”
白裳点了点头，然后将头枕到了幽莲的腿上，说道：“我虽然很支持姐姐和兑华姐夫在一起，但是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他总有一天是要离姐姐而去的。”
听完白裳的话，幽莲会心的笑了。自己这个妹妹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但其实她心里一直都挂念着自己。
幽莲眼中满含柔情的看向了白裳，然后用手摸着他的头，语气极温柔、极平和地说道：“姐姐不能让兑华超脱生死的循环，但我可以追随他，去寻找轮回后每一世的他。纵使那时他已忘了我，不再爱我，我仍愿意陪在他身边，守着他。当然，到了那时我不会刻意去打扰他的生活，也不会给他讲我和他的曾经，除非他再次对我说出他要……娶我。”
说完，幽莲幸福地笑了。白裳抬头看到幽莲那幸福的样子，也笑了起来。
“姐姐，我好羡慕你，我什么时候也能遇到一个能让我爱，然后心甘情愿生生世世去守着他的人啊。”说着，白裳又枕到了幽莲的腿上。
“不用担心，总会遇到的。”说完，幽莲把目光从白裳的身上转向了莲池，借着月光与身边蜡烛的光，她发现莲池中的莲花全都盛开了。
巳时，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那脚步声在伊人的耳中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让她心安。
慢慢的，他登上了台阶，来到了她的身后。她能感觉到他呼吸时的温热，而他轻轻地、缓缓地用右臂环抱住了她。一把玉骨折扇出现在她面前，当他用右手将折扇展开时，一朵莲花出现在她眼前。那朵莲花虽是画在折扇上，可在她眼中却是比莲池中任意一朵莲花都更加高洁艳丽。
不知是害羞还是幸福，她红了脸，低下头抿嘴笑着。但她却先牵起了他的手。他先是一惊，可随即便笑了出来。他又上前一步，就这样，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阳光，刚好。清风，刚好。而就在这全都刚好的环境下，两个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闹事，回家的必经之路，也是最嘈杂的地方。而今天，这闹市因为两个人的出现变得更加热闹了。
“诶，那不是东方家的公子吗？他平时很少在街上逛的呀……他身边的是位谷姑娘？天！这是谁家的姑娘啊！莫不是仙女下凡！”卖菜的大婶说道。
“是啊！这姑娘也太好看了。也就这样的姑娘能配得上这东方家的公子。人家不仅有钱，还有才，更重要的是从不去烟柳之地，多好。”买的大婶答道。
伴随着一路的目光与议论，两个人在一扇大门前止了步。而门上挂着的匾额赫然写着“东方”两个大字。
兑华看向幽莲，他的双眼充满了柔情，嘴角还在微微上扬。他牵着幽莲的手，慢慢走上台阶，来到大门前。轻叩三声后，门徐徐打开，先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位盛装打扮的妇人。
“娘，您怎么出来了。”兑华说着，同幽莲一同快步走向了妇人，他们的手仍然牵着。
兑华的母亲平时便是和蔼可亲的，而此时，因为儿子娶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完全压抑不住脸上的笑意，所以在幽莲心中与兑华的母亲暗暗就亲近了许多。
母亲看着幽莲，不自觉间眼眶竟有些湿润。她慢慢地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幽莲的双手，当然，这期间她完全没注意到幽莲的手本是自己儿子牵着的。她很自然地把自己儿子的手挤了出去。
“真好。”母亲看着幽莲，不住地点头。
幽莲看到母亲这样，心中一暖。于是，她缓缓蹲身，稍行一礼，便改了口，喊了一声：“娘。”
听到幽莲这一改口，母亲自是更加欢喜，不禁大声笑了出来，还不住地答着：“哎，哎。”
兑华在一旁看着，自然心中也是高兴。但他知道自己母亲身体不太好，怕母亲在外面站得久了身体受不住，便上前扶住了母亲后，说道：“娘，咱们有话去屋里说吧，您也坐着歇会。”
“好吧。”母亲对着兑华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幽莲的手走进了里屋之中。
公孙家今日娶亲，虽说并未大张旗鼓地抬轿迎娶，但公孙家上下的布置却是一样不差，甚至比其他大户人家娶亲布置的更加豪华。红喜字扇扇门皆贴，红灯笼处处屋檐皆挂，红蜡烛间间屋中皆点，红丝绢密密麻麻皆缀。公孙家的下人们现在还记得老夫人指挥布置时说的话：“大家都辛苦点，一定要把家中布置的喜喜庆庆的。那个莲姑娘已经不要求咱们抬轿相迎了，所以家中新婚的布置上可不能亏待了人家。”说完，老夫人开怀地笑了起来。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翠枝，侍候老夫人也有四五年了，可她从未见过老夫人像今天这样开心过。在布置正房时，老夫人硬是要亲自点燃正房中的所有蜡烛。正房极大，所以其中布置的蜡烛怎么说也要有几百根。翠枝担心老夫人累着，总想着让老夫人去休息，其它的就交给自己和其他下人就好。可老夫人偏是不许，翠枝拗不过，也就只好一旁陪着，看着老夫人点燃了正房中所有的蜡烛。做完了正房中所有的活后，老夫人又去其它地方转了转，觉得布置的已经差不多了，便不顾翠枝三番两次劝她休息的话，同家中所有人来到了前院，等待自己儿子和儿媳妇的到来。
老夫人同幽莲和兑华走进了正房后，老夫人便坐到了正房中的太师椅上，笑意满满地看着眼前的两人。
幽莲和兑华看到母亲坐好后，相视一笑，便要开始行跪拜之礼。可两人刚要跪下时，就被突然站起来的母亲扶住了。
母亲拉住了幽莲的手，轻声说道：“孩子，你说这大婚的日子，你都不要我们抬轿子去接你，那我也不好意思受你这大礼了。而且咱们家中本就不在意这些礼节什么的，所以就算了吧。”
幽莲听后，微微一笑，对母亲蹲身施了一礼，说道：“娘，我不要抬轿子去接我，是我不喜欢被人抬着走的感觉，并没有其他意思的。所以这该行的礼还是要行的。”
母亲笑着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幽莲的手，说道：“算了，算了。有这份心就够了。”然后母亲看向了兑华，继续说道：“还傻站着干什么呢，别在这耽搁了，快带媳妇入洞房啊！”说完，母亲将幽莲的手送到了兑华的身边。
幽莲侧头看向了兑华，稍稍皱起了眉头。而兑华笑了笑，拉起了幽莲的手后，柔声说道：“母亲都这样说了，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然后，兑华又看向了母亲，说道：“娘，您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母亲听了，点着头，脸上洋溢的尽是欣慰之情。然后，母亲便看着幽莲在兑华的带领下慢慢走向了洞房。
重新坐回了太师椅上，母亲的手在椅子的扶手上轻打起了节拍。她看向了什么地方，也或许什么都没看。只是她喜悦的眼神中，现在显出了些许落寞。
“儿子今个娶亲了。真的大了。真的老了。”母亲虽然笑着，可语气却显出了无奈与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