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雷劈

路依芦离开了师兄的房间。她还有点懵。照理说，修仙者求道，不就是为了“天道”二字吗？怎么反倒骂起来它了呢？

大约，是觉得不公平吧。毕竟师兄花了那么大的心力想为这世道做些什么，结果却落得这么个下场。

火毒攻心，道行全毁。这种一天天等死的感觉确实会让人觉得不公平。

路依芦记得自己从前那些也曾义愤填膺过，尤其是刚上山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就一心想着尽力。好似上次下山遇到的应苏木，也是这样。

路依芦又想起来当时下山前，自己曾问过八斗老人，这世道是否还有拯救的必要。现在想想，问题依旧是那个问题，从没有解决。

路依芦一步步往外走，她身上有一丝丝黑气冒出，“飞来”也开始躁动不已。八百里桃林的剧目似乎又要再次上演，而这次的舞台是大家居住的后院——

好在这时候，八斗老人突然出现在路依芦的身后，一巴掌拍散了路依芦身上的黑气，也打断了路依芦的思考。

路依芦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变化，于是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师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背后又突然拍她。

“徒儿啊……”八斗老人好像有话要说，又一下子不知道从何说起。

师兄有一句感慨既对也错。八斗老人确实很多年来一直没有变过，但并不是为了拿乔，只是说不出来而已。感悟二字太过于飘渺所以根本没办法细说。以至于遇上了路依芦这个十分满意的人选，他也说不出多少不同来。

想了又想，八斗老人说：“斗天这种事情不需要太过心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倘若我不想救这世道？”路依芦盯着八斗老人，问。

“不救就不救，你也知道世道崩坏，又何必如此上心？”八斗老人对路依芦语重心长道。

“难道我们不是依托于此吗？”路依芦有点怒了。

“娃儿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看重这世道吗？”八斗老人抹了一把自己的老脸，头一次显得有些沧桑。

路依芦摇摇头。

“这世道从底子上就坏啦。”八斗老人说，“你们都很聪明，都看出来了，但是你们总想扶起这世道……可能你们觉得这世道本质上是不坏的。这不能说错到离谱，但是，世道虽然不会真的死了，但是你们想要的那个世道，从现在这个世道去变革，是做不到的。你能懂吗？”

路依芦摇摇头。

“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清楚。为什么现在修仙者这么少而修魔者众多，道理也很简单。修魔太容易了，莽就是了，随便一个人不想动脑子了，往修魔路上一奔，铁定差不到哪去。”八斗老人也摇摇头，惆怅的很。

“……也没有那么多修魔的吧？”路依芦觉得八斗老人这种说法有点可怕了。

“确实修仙修魔都需要一点灵性，连灵性都没有，那就是怎么莽都没机会。”八斗老人知道自己说的有点夸张了，但是，“但是，修魔者的数量和修仙者比起来，也确实是天差地别。”

路依芦不说话。她这辈子就遇到了一个修魔者，现在这山上都是修仙的。

八斗老人也知道路依芦在这方面见识不多，因而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又感慨道：“修仙很难大成，因为悟性太重要了，世道坏了，有悟性的人也少了。”

路依芦还是不说话。

“娃儿啊，你就不要着急，修仙这条路虽然不宽，但也绝不会太窄。想要快速进入下一阶段这种想法反而更危险，你刚刚都快入魔了。实在不行，你就学你师兄师姐们，再去世间走几遭。”八斗老人宽慰路依芦道。

“……我想不明白这世道。”路依芦说。

“我知道你想不明白，我也说不明白。你可以把这世道当成一盘大旗，你就旁观着，多看看，慢慢就能摸到门道了。”八斗老人说。

“可是旁观太难受了。”路依芦低下了头，声音也是小小的。

“那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八斗老人摸摸路依芦的头，说。

“能不做吗？”路依芦抬头问。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八斗老人说。

那就是可以的意思。路依芦终于笑了。她在此刻终于是觉得轻松了些许。

“去吧。”八斗老人推了推路依芦，示意她想做什么就去做。

路依芦刚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天空中突然“轰隆”一声响。

打雷了？路依芦愣住了。虽然说一直称这里是“山上”，但这山其实并不存在于那个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而是属于一处异空间。这，怎么可能会打雷？

路依芦回头想问问八斗老人是怎么回事。然而她的身后此刻已经空无一人。远远的天边似乎还有一道身影疾驰而去，那雷声轰隆，也似乎追着往那边去了。实在是奇怪。

路依芦完全不懂这是什么状况。

却听这旁边阁楼上传来一声淡淡的感慨，很好听也很虚弱，路依芦抬头一看，确实是师兄走出了房门。他说：“天机不可泄露，看样子，师父是要遭雷劈了啊。”

这话里藏着一点忍俊不禁，还有一点点不甘。师兄低头看着路依芦，对她说：“师父刚刚说过的所有话，你都要好好记着，仔细琢磨，那里面绝对有天机存在，就看你悟性如何，能不能抓住了。”

说完，师兄转身又回到了房间里，把房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之前师父对路依芦说了些什么，他是没有听到的，直到雷声太响把他吵醒了，他才会出来看一眼。没想到出来一眼就看见师父疾驰而去的背影以及追着他去的雷鸣。也是……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