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大汉光武1·少年游》(5) - 大汉光武 - 酒徒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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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大汉光武1·少年游》(5)

年少懵懂

【救命之恩怎堪谢】很多年后,被关在新野阴氏庄园小楼上,面对着四角形天空的阴丽华,依旧清楚地记得此刻刘秀所说的每一个字。

她知道,有些承诺,只要做出,就是一辈子。

所以,她无忧,亦无惧。

现在的阴丽华,还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跟刘秀会有如此漫长的纠缠。或者是因为绝处逢生带来的狂喜,或者是因为刚才差点死在自家伯父手里所承受的压力,刹那间,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了满脸。

而少女的矜持,却让她努力想在这个好看的陌生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坚强,本能地伸手去擦。结果,越擦,脸上的眼泪越多,三下两下,就把自己擦成了一只花脸猫。

“没事儿了,贼人已经败了,不会再来了!别怕,有我们在!”刘秀天生见不得人哭,上次被马三娘给哭了个手忙脚乱,今天忽然遇到一个比马三娘柔弱了三倍、眼泪也多出了三倍的小女孩,更是瞬间不知所措。

“庄子里的男人都死绝了么,让你一个小女娃出来跟贼头讲数?”马三娘更不懂得如何哄人开心,被眼前瓷娃娃般的小姑娘,哭得心里好生烦躁。

话音落下,阴丽华的眼泪堵住了。脸上的委屈,瞬间也被尴尬所取代。庄子里的男人当然没死绝!但是,跟眼前这个手持长弓、箭无虚发的少年相比,伯父和堂兄恐怕太监都算不上,更不配提什么七尺男儿!

好在这种尴尬,没持续太久。就在阴丽华搜肠刮肚,努力想替庄子里的长辈遮掩一下之时,她身后的大门,忽然从里边被人推开。司仓庶士阴固带着太学高材生阴盛,还有七八个心腹爪牙,怒吼着冲了出来。威风好似英布、彭越23,勇悍胜过西楚霸王,砍瓜切菜般,将地上已经死去和受伤未死的“马贼”们,挨个割下头颅。

“住手,他们、他们已经死了!死……”虽然连日来见惯了杀戮,小胖子朱祐依旧被这凶残行为吓了一跳,伸出手,本能地试图阻止。

“恩公有所不知,这种马贼,个个阴险狡诈,必须割下脑袋,以免有人装死逃脱!”事实上,阴固自己一个字都不信。然而,他却必须义正词严地说出来,并且努力将知道真相者的数量,控制在最少。

刚才被假扮马贼的哀府家丁堵在庄子里,完全落了下风,阴固当然不能拿马贼的真实身份说事儿。而现在,情况则完全不同了。无论从天而降的援军,是官府所派也好,自发赶来也罢,在他们的帮助下,阴家反败为胜,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

如此,主动权就落回了阴固手里。马贼们的脑袋,就变成了讨价还价的筹码。如果哀牢想要跟阴某人重归于好,看在他哥哥哀章的面子上,阴某人自然不会主动拿马贼们的真实身份去做文章。如果哀氏兄弟不肯捏着鼻子吃下一百家丁全部被歼灭的哑巴亏,甚至还继续对阴家和阴家的儿媳妇纠缠不放,这几十个马贼的脑袋,在阴氏的庞大财力运作之下,就会迅速出现于哀氏兄弟的政敌之手。如此,双方至少有机会拼个两败俱伤,而不是像先前那样,阴氏连反咬一口的能力都不具备!

某些游戏,是到了一定层次的人才具备资格下场玩的。司仓庶士阴固懂得其中规则,想必美新公哀章和新安县宰哀牢也懂。至于今天死在“马贼”刀下的无辜者和“马贼”们,不过是编户册子上的百余名字,刮刮就干净了24。甚至有不少死掉的人,名字根本就没资格登录在编户册子上,连刮都不用刮。

“这,唉!”朱祐知道自己又滥发了一次善心,摇摇头,低声长叹。

马贼们必须被杀光,即便庄子里的人不冲出来杀,等会刘大哥腾出手来之后,也会带着大伙去补刀。如此,才能将后患降到最低。哪怕今后官府派人前来过问,大伙也能咬定今天杀的是“马贼”,不知道其来历。而无论按照大汉朝还是大新朝的律例,义民出手杀贼,官府都应该给予嘉奖,绝对没有任何官员敢明着替贼人出头!

他的本意,是抒发自己心中的无奈。结果叹息声听在阴丽华耳朵里,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番味道。当即,少女再也没有勇气站在恩人面前,继续看自家伯父和堂兄丢人现眼,把身子一扭,掉头逃之夭夭。

“也不知道是谁家女儿,胆子真是大得出奇!居然试图借讲数的机会,刺杀贼酋!”刘秀早就注意到了阴丽华手中的短刃,望着背影笑着摇头。

少女勇气可嘉,但刺杀却根本不可能成功。能做到头目的,武艺都不会太差。而少女年纪顶多十四岁上下,又不像是有武艺在身。即便是出手偷袭,能碰到马贼头目一根寒毛,才怪!

“追上去问啊,你不问怎么能知道?!”马三娘没来由地觉得心里头发堵,冷着脸,大声回应。钢刀落处,身边的半截树桩被砍得碎屑飞溅。

【先攀交情拜刘兄】

“三姐,你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我帮你揍他!”朱祐被马三娘突然发作的暴脾气给吓了一跳,本能地上前安慰。

他不问还好,一问,马三娘愈发觉得满肚子邪火无处可泄,硬邦邦地回了一句,“要你管?”策马扬长而去。

恰好一名阴府的家丁拎着血淋淋的人头四下炫耀,正挡在了战马的必经之路上。“滚开!”马三娘侧过环首刀,一刀拍了过去,将此人连同手中的人头一道拍飞出半丈远。

“哪来的疯丫头?敢伤我阴家的人!你爷娘没教过你如何做人吗?”太学生阴盛甭看刚才对着马贼时窝囊,平素在新野县,也算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见自己的贴身奴仆居然被一名女子用刀拍飞,立刻冲上前破口大骂!

马三娘父母早死,自小与哥哥相依为命。而哥哥马武对她虽然好,却不可能照顾得如父母一样周全,更不可能在女孩子成长过程中必须请教的问题上,给予任何指点或者支持。因此,没有父母教这种话,简直就是马三娘的逆鳞。无论是谁触及,都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

当即,她就被怒火烧红了眼睛,策马抡刀,直奔阴盛而去。可怜阴盛平素养尊处优,偎红倚翠,几曾见过如此阵仗?顿时被吓得全身僵硬,闭上眼睛大声惨嚎,“啊———”

“三姐住手!”好在刘秀反应足够快,几个箭步蹿了过去,抢在环首刀砍在阴盛脑门上之前,用弓臂狠狠敲了一下刀身,才避免了阴盛因为嘴臭被一劈两瓣儿。饶是如此,刀身和弓臂的碰撞声,依旧宛若霹雳。把个阴盛吓得两眼一翻,晕倒在地,胯下有股热流汩汩而出。

“你居然帮着外人对付我?”马三娘眼睛变得更红,拨转坐骑,头也不回地去远。朱祐见状,赶紧从战场上拉了一匹坐骑,叫喊着紧追不舍。数息过后,二人的身影就彻底被暮色吞没。

“唉———”望着马三娘和朱祐两个背影消失的方向,刘秀低声叹了口气,轻轻摇头。虽然年纪尚小,没有多少跟同龄女子打交道的经历,这一路行来,马三娘对自己的心思,他岂能毫无察觉。可不知道为什么,马三娘对他越好,刘秀越是不愿跟她走得太近。总觉得对方仿佛是一把没有柄的魔刀,稍不留神就能将自己割得伤痕遍体。

正感慨间,脚下的阴盛已经幽然醒转。在两名家丁的搀扶下坐起,双手抹泪,哭得肝肠寸断。其余家丁也顾不上再割死人脑袋,纷纷拎着刀围了过来。恰好刘縯等人也结束了对剩余马贼的追杀,相伴而回。看到家丁们仿佛来意不善,立刻从各个方向快速向刘秀靠近。

这下,众家丁又麻了爪,赶紧把刀子丢下,对着刘縯连连摆手,“军爷,军爷,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只是过来看看我家少爷。没、没别的意思,真的没别的意思!”

刘縯早就将家丁们收集死人脑袋的行为看在了眼里,冷笑一声,上前护住自己的弟弟,“马贼已经杀光,老三,此地阴气太重,不宜久留!”

“是!”刘秀四下看了看,挑了原本属于“马贼”头目的坐骑,飞身跳了上去,“大哥先收拾一下,我去把朱祐和三娘找回来。”

说着话,就要抖动缰绳。却看到一名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冲着刘縯用力挥手,“刘伯升!你可是舂陵小孟尝刘伯升?!在下新野阴子虚,这厢有礼了。”

“你是新野人?咱们曾经见过面?”刘縯迟疑着放松战马的缰绳。

“你果然是刘伯升,阴某可算追上你了!”中年男子的脸上,堆出了一团团油腻的狂喜。先装模作样地整顿衣冠,然后长揖及地,“新野阴氏族正阴固阴子虚,见过伯升兄。久仰伯升兄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之幸!”

刘縯见对方行止有度,说话礼貌,口音还带着如假包换的故乡味道,不好再拒人千里之外。赶紧翻身下马,长揖相还,“舂陵刘伯升,见过子虚兄。真没想到,千里之外还能听到乡音!”

“追我们,你为何要追我们?”刘秀却敏感地从阴固的话里,听出了不同意思。将弓臂整了整,缓缓横于胸前。

“是啊,阴某原本以为今日被马贼围攻,肯定在劫难逃了,没想到竟然被同乡所救。大恩不言谢,请伯升兄再受阴某一拜!”阴固不肯回答刘秀的话,又对着刘縯一个长揖下去,两只手肘几乎接触到了地面。

刘縯平素所接触的多是豪爽干脆的布衣之侠,很少跟如此多礼的人打交道,顿时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侧身闪了闪,拱手相还,“阴兄客气了,不过是路见不平而已。换了别人,看到马贼谋财害命,也会仗义出手!”

“不是客气!对伯升兄来说,是路见不平。对阴某来说,却是全家性命的死活。伯升兄,请再受子虚一拜!”说着话,又是及地长揖。窘得刘縯跳开数步,连连摆手,“罢了,阴兄,此间事情已了,我还有几个同伴身上带伤,需要救治。就不跟您叙旧了,咱们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阴固哪里肯放,紧追上前,一把拉住刘縯的衣袖,“伯升兄慢走,小弟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小弟此番目的地也是长安,与你一模一样。小弟的二弟阴方,就在太学做博士,刚好可以替令弟行个方便!”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长安?”刘縯心中的警兆,陡然而生,一甩胳膊摆脱了阴固的拉扯,右手再度按住了剑柄。

【门内有门山内山】

刘縯长得魁梧伟岸,衣服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含怒发问,杀气顿时蓬勃而出。阴固吓得“蹬蹬蹬”接连倒退五六步,双手摆得像风车一般,大声叫喊:“伯升兄不要误会,在下、在下并非是有意打探你的消息。在下的三弟阴宣,乃是棘阳县丞。数日前在客栈里与伯升兄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他知道伯升兄准备前往长安,也佩服伯升兄的本事,因此特地建议在下追赶伯升兄,一路同行。只是追来追去,没想到反追到了伯升兄前头。”

“阴宣?”刘縯眉头轻皱,立刻想起了当日岑彭身边那个大腹便便的胖子。“原来是阴县丞,草民先前倒是失礼了。子虚兄,咱们后会有期!”

那个与岑彭一道设计坑害马氏兄妹的棘阳县丞阴宣,在刘縯心中可是没落下半分好印象。而之后为了掩护马武脱身,刘縯又与马三娘联手,一把火烧掉了死胖子阴宣的小半个家。如今马三娘就在队伍中,并且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还要托庇于刘家羽翼之下,试问刘縯怎么可能愿意跟阴宣的弟弟有过多交往?当即甩甩袖子,准备一走了之。

谁料那阴固性子极为无赖,见刘縯始终不肯接自己的茬儿,又追上前满脸堆笑地提议:“伯升兄慢走,且听在下把话说完。在下虽然只是个区区庶士,好歹也是个官身,在长安人脉颇广。将来令弟在太学就读,万一有什么杂事需要办,只要派人带句话,在下绝对不会置之不理。况且舍弟阴方在太学里头,也颇负声望。说实话,入太学就读只是第一步,此后的择师,分科,岁末大小考,以及将来能否被朝廷挖掘发现,委以重任,里边曲折甚多。咱们都是新野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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