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袁豹岑倾力斡旋无果蔡松坡锦囊妙计回天
嫣云回到醉香阁，本想将尹昌衡重病在床的事瞒了，但思来想去又觉不妥，这样瞒过去瞒过来总不是个办法，最终还是告诉了良玉楼。玉楼一听便哭起来，强撑着身子要去见惠娘。
来到堂屋，惠娘刚刚整好容妆从内室出来，像是要出门的样子。乍见良玉楼走来，说道：“哟，你不是病了么？看样儿还没见好的，怎么就出来了？”
良玉楼忍住悲泣，说道：“妈妈，尹将军赎我的事，玉楼望你网开一面。
玉楼求求你了……”
“哎哟，玉楼咋这样说话呢？”惠娘拉住良玉楼的手，亲热地说，“妈妈可是将你当亲女儿待的，你怎么说出这样生分的话来了？你和尹都督相好，妈妈做梦都笑醒了哩，我是巴不得成全你们的。”
良玉楼就说：“你要那么高的价，岂不是成心不让玉楼走出醉香阁？”
惠娘笑道：“哟，看玉楼说的，就好像是我在坑蒙尹都督了！你也要为我想想才是。从今往后，你跟了尹大都督，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妈妈离了你就得要受穷了呀！妈妈后半辈子总不能讨饭过日子嘛！”惠娘说着眼睛竟湿了，掏出丝绢拭泪。
良玉楼知道惠娘在演戏，又说：“尹将军本来就是穷出身，也不是那种昧着良心敛财的官儿，这两年又都在川边打仗，他哪有那么多钱给你呀！”
惠娘听了便不再拭泪，说道：“玉楼，这点你就尽管放心好了。我也看得出来，尹都督是真心实意爱你的，为了你他肯定会想到办法的。你要知道，我这也是为了他好，要是换了别人，再加两万块大洋，我也不会将你放出醉香阁的！”
良玉楼便哭了起来，嚷道：“你也太心狠了！这几年我为你赚了多少钱了，你却这样对待我。今天我也将话说明了，要是尹将军不能将我赎出醉香阁的话，从今以后，你就是将我打死，我也决不会再去卖笑卖身，决不为你挣一分一厘！”良玉楼嚷罢，冲出堂屋去了。
惠娘傻了，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明白玉楼这话的分量，别看这姑娘平日里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有一股谁也拗不过的牛劲。惠娘不免忐忑不安起来，自那日尹昌衡去后三四天没来过醉香阁，他是想法筹钱去了，还是根本就不打算筹钱而是在谋划主意要叫她吃不了兜着走，或者是他嫌价码太高而干脆放弃了赎出良玉楼的初衷？惠娘越想心里越烦，便到盈春堂去会冯四爷。
冯四爷没等惠娘把话说完，就自得地笑了起来：“惠娘，你担心干啥，你就等着收那两万大洋好了！”
惠娘不信，没好气地说：“你也甭太自信了，我看搞不好会弄出个鸡飞蛋打的结局来！”
冯四爷依然笑着，说：“要是真出了你说的这个结局，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赔你两万！”冯四爷一再劝惠娘放心，说要是尹昌衡真的想出歪招的话，这两天就该出手了，但他没有，这说明尹都督是将其中的利害吃透了的。
惠娘仍不放心。冯四爷只好派手下的弟兄天天到醉香阁去镇着，万一尹昌衡真的要使出歪招来，他便出头顶着，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谁怕谁？
冯敬棠手下养着四五十个打手，个个都是吃铁吐火的角色，是前门大街、大栅栏一带的混世魔王。领头的人称八哥，长得虎背熊腰，一身好功夫，八岁时就被冯四爷收在身边养着，专为四爷看家护院。八哥手下又有八个喽啰，人称“八大金刚”，而每个金刚手下又都网罗着一批地痞打手。有这帮人撑着，冯敬棠在这一带还能不呼风唤雨？下午，冯四爷便令八哥派了一个金刚领着几个弟兄来到醉香阁。惠娘将他们安置在门房里，好茶好烟好酒地招待着。有了金刚弟兄把守门户，惠娘完全放下心来。
醉香阁的姑娘们乍见门房里新来了几个凶神般的打手，却不知是咋回事。
唯独嫣云明白惠娘的用意，跑到玉人轩跟良玉楼说了。玉楼忧心如焚，下床整理容妆，要到怡居宅院去见尹昌衡。
“你病还没好，怎能出去呢？”嫣云问。
“没事的，我是太放心不下他了。”良玉楼出了玉人轩，向院外走去。到大院门口，没想被金刚拦下了。
良玉楼：“我有急事要出去一下，怎么拦我了？”
金刚道：“如果不是出条子，就乖乖地在院里待着。”
良玉楼情知出不去了，返回玉人轩来，着急得泪流不止。嫣云便说：“惠娘和冯四爷不让你走出醉香阁，是怕你悄悄地跟着尹都督跑了，害得他们钱也得不到一个。他们这是要将你困在院里，只等着尹都督送钱来。”良玉楼也知道是这么回事，却不知怎么应对才好。还是嫣云脑子灵，说她到云吉班去走一趟，蔡将军和袁二公子肯定还不晓得这里的情况，请小凤仙设法给传个信，也许他们会想出稳妥的主意来。良玉楼点头说，也只有如此了。
嫣云走到院门口，也被金刚挡住。嫣云便来了气，说要出去买丝线，马上就回来的。金刚嬉笑着放她去了。
嫣云来到陕西巷云吉班会小凤仙，说来也巧，蔡将军正在凤仙姑娘房里，她高兴得叫了起来：“嘿，我来会凤仙姐，就是想请她设法给蔡将军和袁二公子通个信的，没想就碰巧见着蔡将军了！”接着便将近些天来尹都督和玉楼姑娘的事细细说了，蔡锷和小凤仙听了不免感叹起来。
小凤仙眼里便沁出了泪花，说：“这真是奇了，一说病两人就都倒了床。
这世上竟有这样害相思病的！”
蔡锷则气愤地说道：“那鸨儿也太狠了。且不说硕权不是这般有钱的人，即便有这个钱，也不能答应的！”他沉思片刻，便要嫣云转告玉楼姑娘，他会尽快与袁二公子商讨出一个稳妥的办法来的。
嫣云高高兴兴去了。回到醉香阁给良玉楼一说，玉楼也便放下心来，只等着他们的消息。
翌日，蔡锷便约了袁克文在什刹海一处叫做茗园的茶庄找了个清静的角落坐了。他将尹昌衡与良玉楼因相思而双双卧床不起的事一说，袁克文便开怀大笑起来，说：“没想到硕权兄对一个青楼女子竟是如此这般地倾心相爱。”
蔡锷笑道：“硕权这人，表面看似一介武夫，骨子里却是痴人一个。还记得他那副对联吗？‘爱花爱酒爱书爱国爱苍生，名士皮毛英雄肝胆’，爱花则是第一位的了！不过这良玉楼却也是个奇女子，硕权兄爱她爱到如此境界，倒也是不足为怪的。”
袁克文便笑道：“我们真要想个法子帮他一帮，免得他被相思害死了，咱们国家可就少了一员良将，岂不惜哉！”
于是二人商议如何相帮。
袁克文问：“松坡兄足智多谋，你说说，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要想干脆的话，我只消给陆建章打声招呼，让他出面去办就是了。”
蔡锷便说不行的，这事儿也得讲究先礼后兵。先劳袁二公子大驾亲自出面去跟鸨儿说说，陈其利害，有理有节。三千大洋也不少了，劝惠娘应承硕权兄将玉楼姑娘赎出来。如若鸨儿依然故我，再来硬的不迟。只不过所谓‘来硬的’，也得要讲究策略，否则便要贻人口实了。
袁二公子听了蔡锷的话，当日下午便去了醉香阁。鸨儿惠娘一听是专门会她来的，就知道是为尹昌衡当说客来了。在堂屋坐定，惠娘灿烂地笑着，问袁二公子有何指教。袁克文便将事先想好的话语软中带硬地说了一番，不料惠娘却伤心地哭了起来。
惠娘哭道：“袁二公子你有所不知啊，玉楼从十二岁跟了我，我就真将她当亲闺女待了。这些年我在她身上可是费尽了心血，要不她能有今天？玉楼可是我的心头肉啊，我原想后半辈子就指望着她的，从没想过让她离开这醉香阁啊！要不是看在尹都督真心爱着玉楼，他就是给我座金山银山，我也不会让他将玉楼赎出去的呀……”
袁克文心里很不痛快，说：“你要两万大洋，这个价也太离谱了！今天我出面来与你说说，也望惠娘给我个面子。尹都督是个丁是丁卯是卯的爽快人，开口就给了你三千大洋，明白人一听就觉着这个数很不错了。既然你将玉楼姑娘当亲闺女，那也该将尹都督当你未来的亲女婿才是。如今你这做法，哪像是将他二人当亲人看了？”
惠娘又掩面痛哭起来。她说不是不给袁二公子面子，她开两万的数，既是为了自己后半生有个着落，也是为了给玉楼姑娘一个体面。要是少了两万大洋，这个事就再也别谈了，哪怕袁大总统亲自前来说情，她也分文不少。
袁克文无可奈何，愤然告辞。走出堂屋，就见嫣云躲在西跨院门洞子后向他招手，便走了去。嫣云说玉楼姐卧病在床，二公子该去瞧瞧她的。袁克文就随嫣云往后院走去。
进了玉人轩，见良玉楼斜卧床上，面色苍白，愁眉紧锁。嫣云道：“玉楼姐，袁二公子瞧你来了！”
良玉楼便坐起身子。袁克文忙道：“别动别动，你就好好地躺着。”
良玉楼便又躺下，不知不觉眼泪又流了出来。
袁克文就说：“玉楼姑娘不必如此，身体是最要紧的。硕权兄与你是天缘地合，这段姻缘无疑是会玉成的。”
嫣云也说：“玉楼姐，袁二公子在为你们努力了，你就放心好了。”
袁克文从醉香阁出来后便去找蔡锷。文的显然是不行了，武的又如何个武法？蔡锷足智多谋，还得要他拿个主意才行。
尹昌衡在床上躺了四五天，喝了不少汤药，精神稍好了些，便想到醉香阁去看良玉楼，没想被马忠和张得奎挡下了，说等痊愈了再去不迟。尹昌衡坚持要去，无奈马忠和张得奎都不动手套车，只得作罢。
这天天高气朗，马忠便将椅子搬到院中，要都督出来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几天没出屋子，这一出来，便觉一阵清风拂面，心胸也开阔了许多。鹦鹉在石榴树上“都督平安，都督平安”地叫着，尹昌衡走了过去，给小盒子里添着鸟食。没想骆成骧、戴云鹤和彭光烈三人同时走了进来，手中都提着礼物。
尹昌衡欣喜不已，又觉奇怪，说：“你们这是怎么了？”
彭光烈说：“知道你病了，特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