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禁烟毒四爷糊涂坐牢惧连坐鸨儿翻然悔过
尹昌衡送走客人后,就觉肚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起来,脑袋也天旋地转的。毕竟大病未愈就这样大碗喝酒,再大的酒量也是难以招架的。他将吃进肚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这才觉着轻松了些。
马忠和张得奎守在床侧,喋喋不休地埋怨都督病还没好就没命喝酒,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尹昌衡笑笑说没事的,多年来都这般喝法,要不人家也不叫他酒狂了。
马忠、张得奎离开后,他便掂量着袁克文和蔡锷于席间说过的那句话来,不知他二人有啥绝招让鸨儿主动将玉楼给他送到怡居宅院来。难道要帮他筹措两万大洋?他相信他们决不会蠢到如此地步。他相信袁克文和蔡锷也决不会为此事铤而走险,做出贻笑大方的事情来。
第二天清晨起来,尹昌衡便觉精神好了些,决定去醉香阁看良玉楼。马忠、张得奎无奈,只得跟着。
到了醉香阁,发现门房里坐着几个凶神般的大汉,都将惊异的目光扫向自己。他没加理睬,径直走了进去,在内院碰上了鸨儿惠娘。
惠娘惊喜不已:“哎哟,尹都督都好几天没来醉香阁了,可把玉楼想死了哟!”又问,“想必都督已将银子筹足了,要接玉楼走了吧?”
尹昌衡说:“惠娘放心,我肯定会接玉楼走的。”说罢就往后院去了。
惠娘愣在那里,心里犯起嘀咕来,不知尹昌衡意欲何为。听他那口气,是已筹足银子了,还是没银子要跟她来个鱼死网破?惠娘不安地走到大门外去看究竟,见跟来的警卫兵们和两个随身护卫都懒懒地待着,不像有事的样子。她回到堂屋来,搭把椅子坐在门口,心里仍七上八下的。
尹昌衡的到来令良玉楼惊喜交集,扑在他怀里便哭了起来。见玉楼纤弱病态,尹昌衡便觉心疼,安慰道:“你尽管放心好了,既然你生生死死跟定了我,我无论如何也会将你赎出醉香阁的。只是你自己要宽心才是,千万不能愁坏了身子。”
良玉楼则说她也知道昌衡病倒在床了,曾经想到怡居去看他,但冯四爷派了几个打手在门房守着,不准她出去。又说她也已向鸨儿说了狠话,要是存心为难尹将军,令自己不能被赎出的话,她是死也不做青楼女子了。尹昌衡怜惜地将玉楼紧紧搂在怀里,搂得玉楼哎哟一声叫唤。他赶忙将她放开,玉楼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那颗红心石来,含泪道:“昌衡,有这颗红心石贴在我心窝里,即使你没在我身边,我的心也是踏实的。”
为使玉楼好好休息养病,尹昌衡在玉人轩说了会儿话就告别离去。他这一走,惠娘绷得紧紧的神经便松弛下来。她走到后院,敲开玉人轩的门,见良玉楼在窗下绣花,笑道:“哟,看来尹大都督就要接你出去了啊!不过办喜事也不必少奶奶亲自绣花嘛,只消尹大都督一句话,下面的人还不将什么妆奁都为你备齐了。”
良玉楼低头不语。
惠娘便问道:“玉楼,刚才尹都督一定将什么都给你交底了吧?我就说嘛,两万大洋对他来说,又算得了啥?”
良玉楼却道:“我给妈妈说过了,尹将军是个穷都督,他是不可能拿得出这两万大洋来的。”
惠娘心便冷了。他既然拿不出两万大洋来,又口口声声要定了玉楼,那到底要干啥?惠娘越想越觉不对劲,便离了玉人轩,急急到正房卧室重整了容妆,而后匆匆走出醉香阁,直奔盈春堂去。
惠娘拐进大栅栏街,猛然间远远看见盈春堂门口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走近了,就见大队军警在盈春堂里跑进跑出,又见一些警察从里面抬出十几口箱子来往大车上装载。便听有人惊叫着:“天哪,好多的鸦片!”紧接着,便有几个军警架着五花大绑的冯敬棠从里面出来,一溜满载的大车,浩浩荡荡开走了。
惠娘吓坏了,转身便走。回到醉香阁,又见门房里的金刚打手们已知大事不妙,尽都各自散去。
就在前一天晚上,北京警察总署突然决定实施一次查禁烟毒的紧急行动,而且陆建章的警卫军也派出大批人员配合出击,声势之大确属民国以来少见。
这天上午,警察总监吴炳湘亲自率队直捣大栅栏。
其时冯敬棠正在后院花园内玩鸟,突然管家慌慌张张跑来说外面来了许多警察,要查抄四爷的铺面库房。他哪能相信有这等事情发生,笑骂管家神经错乱,谁知管家坚称是实,要四爷快快出去。冯敬棠这才相信真的出了事,拔腿往前面走去,刚走出内院,便迎面碰上率队闯进的吴炳湘。
“站住!”冯四爷厉声喝道,“你们要干啥?”
吴炳湘问:“你就是冯敬棠?”
冯四爷傲慢地答道:“我是冯敬棠。请问长官,你们是否走错地方了?”
吴炳湘一指冯敬棠,命令道:“给我抓起来!”
就有几个兵士冲上去将冯敬棠锁了。四爷的看家打手们平日对庶民百姓耀武扬威,却没见过如此厉害的阵势,尽皆远远地躲着。就见警察兵士们在大院内外搜查,很快就从库房里抬出一箱箱鸦片来。
冯敬棠暗暗叫苦。在大栅栏做生意练码头也二十几年了,这鸦片的买卖也明里暗里做了十几年,还从没栽过跟头翻过船,今天是咋的了?如此大的行动却没个内线来给他通个风报个信,他库存的上万两烟土被吴炳湘逮了个正着!
盈春堂被查封、冯四爷被逮捕的消息很快就在前门大街、大栅栏以及八大胡同传开了。醉香阁的姑娘们见鸨儿惠娘像掉了魂似的躲在房间里流泪,便都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劲儿。嫣云最先听说了这个消息,跑到盈春堂门口看了好一阵子热闹后,赶回醉香阁去见良玉楼。
嫣云叫道:“玉楼姐,告诉你一个惊人的好消息!”
良玉楼正在绣花,问:“啥好消息,你说!”
嫣云道:“冯四爷的盈春堂被查封了,搜出了好多好多鸦片烟,冯四爷也被警察抓走了,冯四爷派来把门的金刚打手也都溜了!”
“哟!真的吗?”良玉楼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这才是恶人恶报了。”嫣云又俏皮地道,“刚才我看惠娘那样儿,真像蔫了的茄子。哎,好可怜呀!”
良玉楼笑了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下午,良玉楼决计到怡居宅院走一趟,将冯四爷的事说给尹昌衡听,让他也高兴高兴。谁知走到门口,就被惠娘挡住了。
惠娘冷笑道:“我就晓得你守不住了,急着想去见你的尹将军了吧?”
良玉楼道:“尹将军病了,我想去看看。”
惠娘道:“就在院子里乖乖待着,尹将军将银子备齐了自然会来接你的。”又道,“顺便提醒你一下,冯四爷出了点事,你可千万别想歪了道,觉得尹都督用不着筹足两万大洋也能将你赎出去了。要是你非得要这样想的话,我也给你交个底,你这辈子就别想走出醉香阁!”
良玉楼回到玉人轩,呯地关上房门,伏在床上掉起泪来。她太思念尹昌衡了,她相信冯四爷倒了后,尹将军会更有办法尽快将她赎出去的。玉楼这么想着,不一会儿竟昏昏睡去。
一阵敲门声将良玉楼惊醒,就见外面天已黑了下来,又听嫣云在低声嚷着:“玉楼姐,快来看呀,又出奇事了!”
良玉楼赶忙起来,开了房门问:“又怎么了,你高兴成这个样儿?”
嫣云道:“你快去看嘛,来了几个警察找惠娘!”
良玉楼紧随嫣云向前面走去。至内院,就见房门紧闭的堂屋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姑娘,两个警察在门边守着。从窗棂往里一望,见一位穿军服别着枪的长官在跟惠娘说话,惠娘正用丝绢捂住脸哭泣。良玉楼便一惊,那长官不就是春节前来醉香阁找她说过事的军爷吗?其实玉楼不知,这军爷不是别人,正是警卫军统领兼军政执法处处长陆建章。
堂屋里,陆建章笔挺着身板坐着,待惠娘哭泣稍稍缓和,严厉地说道:
“政府打击烟毒,抓了冯敬棠,这事本来与你没多大干系,但我们在审讯冯敬棠时,他就供出了与你有关的两件事来,我们就得来找你了。你必须老实交代,不然的话,就请你到笼子里去坐坐。”
惠娘哭道:“长官,我可是个老实人呀,我是什么事也没干的呀……”
陆建章就道:“冯敬棠说,他做大烟生意你是搭了股的,而且搭股也已十年了,年年都没少分红利。也就是说,你与冯敬棠是共同犯罪!”
惠娘愣了愣,嚷道:“长官,惠娘冤枉啊,冯敬棠在凭空诬人清白……”
陆建章又说:“冯敬棠还交代了你敲诈勒索尹都督的犯罪事实……”
惠娘一听就跳了起来:“谁敲诈勒索了?他赎姑娘,我要赎金,谁敲诈谁了?”
陆建章将桌子一拍,喝道:“赎个姑娘,论理该要多少,你又要的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