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玉楼再遭劫戴爷身亡名媛同赴死都督回生
黎元洪怀着一腔忧愤从宛平回到府中,第二天早饭后才给袁世凯去了一个电话,算是回复。末了竟重重地说了一句:“硕权无辜,请大总统还是收回成命吧。”
袁世凯重重地放下电话,脸色即刻阴沉下来。他感到事情真的麻烦了,他既不能收回成命,尹昌衡也不能这样死去。更令他难以招架的是那些中外记者,不断出招与他过不去。报上天天变着花样登载尹昌衡的消息,整个北京城的人都在说他袁世凯陷害忠良了。更有甚者,英国公使朱尔典居然也为尹昌衡鸣起不平来。
昨晚在六国饭店的晚宴上,朱尔典端着酒杯走上前来说道:“大总统,本人与尹昌衡将军虽然有过很多不愉快,但我十分欣赏尹将军。他性格豪放,为人刚直,军事上的才能少有人比,这样的将军难得呀!大总统……”
袁世凯没好气地打断:“这是本国的内政,公使先生还是少说为好。”
黎元洪的话仿佛又将他推到了绝壁边缘,一时竟没了主意。袁世凯是个从不轻意回头的角色,既然走到这一步了,脚下即便是火海他也要往下跳的。他在卧榻上躺下来,闭着眼睛寻思进退之策,两个使女前来为他轻轻地捏着。
袁克文郁郁走来,见父亲似睡非睡的样子,不便开口,站立一旁候着。袁世凯却发话了:“克文,有什么话就说。”
袁克文小心地道:“父亲,克文为硕权的事……”
“我知道你还是为他来的。”袁世凯打断袁克文的话,“他想以死来逼我。哼哼,他要是真的想死,就让他死好了。”
袁克文嚷道:“父亲,硕权不能死啊!”
“为什么不能死?”
“外面的舆论对父亲太不利了。”
袁世凯看了看袁克文:“不是我要他死,是他自己想死,怪得了我吗?”
袁克文急切地:“父亲,一定要想办法劝阻硕权才是啊!”
袁世凯反问道:“怎么劝阻?黎副总统亲自出面都无济于事,谁还有这个能耐?你?你有这个能耐吗?”
“我想,有一个人可能行。”
“谁呀?”
“玉楼姑娘。”
袁世凯沉默了一阵子,点了点头。
袁克文迫不及待地驱车前往朱雀胡同。进了四川会馆,竟见里面乱作一团,正房里传出女人的号哭声。罗嫂从里面慌慌张张走出,袁克文拦住一问,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来自尹昌衡被判刑绝食后,本就重病着的戴爷气得几番昏死过去,要不是抢救及时,早就没命了。这天早晨,良玉楼到房中看望戴爷,饱含眼泪说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去宛平探监。戴云鹤不便阻拦,但又放心不下,就派了两个小厮用会馆的马车送她前往。未及中午,两个小厮跛脚瘸腿狼狈而回,说马车在半路被一伙强人劫走,玉楼姑娘不知去向。戴云鹤顿时脸青面黑,一口痰堵了喉咙,竟然气绝。
会馆的人都忙碌着张罗戴爷的后事,顾不得袁二公子在院子中呆呆地站着。袁克文正茫然不知所措,忽见彭光烈从外急匆匆走了来。乍见袁克文,彭光烈问道:“袁二公子怎么来了?”
袁克文道:“我是来寻玉楼姑娘的。大总统答应了,请玉楼姑娘出面去劝劝硕权兄。我想,或许只有玉楼姑娘能够办得到的了。没想这里又发生了这些事。”
彭光烈又问:“真的只有玉楼姑娘能够办到么?”
袁克文道:“黎副总统都到宛平去劝过了,不抵事。其他还有谁能说动他?唉,没想玉楼姑娘又……”
这时,罗嫂在堂屋门口嚷道:“这下好了,彭师长来了!”
彭光烈对袁克文说道:“这里的事正等着我哩,恕不奉陪了。”说着就要离去,却被袁克文一把拉住。
袁克文道:“直先兄,玉楼姑娘是怎么回事,你要给我拿个主意呀!”
彭光烈想了想,道:“除了冯敬棠,还有谁会劫走玉楼姑娘?”说完,急急地走进堂屋去了。
袁克文闷闷不乐回到府第,亲妈沈氏问起请玉楼姑娘出面的事,他便将四川会馆发生的变故说了。沈氏笑道:“这有啥难的,让陆建章派人去将玉楼姑娘抢回来不就得了。”于是,沈氏便与袁克文一起去见大总统,袁世凯果然答应了,当即打电话令陆建章火速办理。
冯敬棠自从迫于马忠和张得奎的威胁不得不将良玉楼送回四川会馆后,胸中堵着一口恶气久久未能消散。然而没隔几日,尹昌衡被袁世凯的军事法庭判刑九年的消息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冯敬棠便来了精神,感到是出出这口恶气的时候了。那天在万花楼宴请山西客商韩二爷,席间不免就聊起尹昌衡与良玉楼的话题来。这韩二爷在山西开着两座大煤矿,还做着烟土生意,是个富甲一方的豪绅。韩二爷对良玉楼心仪已久,如今尹昌衡蒙了难,便对良玉楼动起心思来。
冯四爷将这看在眼里,择机说道:“如果韩二爷真的有心于玉楼姑娘,冯某倒可以帮帮忙的。”
韩二爷闻言大喜,说他正有心将良玉楼讨回山西去做三姨太。这老财出手特大方,称只要能得到良玉楼,愿给大洋四万。接下来,冯敬棠便与韩二爷商定了交人的方法和大致时间。
当晚,冯四爷就到醉香阁与惠娘密议,要她到四川会馆探听虚实。没料嫣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急欲给玉楼报个信,却又抽身不得,不禁暗暗着急。
翌日一早,惠娘带了一份礼信赶到四川会馆去见良玉楼,哭哭啼啼地将前次法源寺劫持一事全都推到冯四爷身上。又说与玉楼母女一场,尹都督出事后,日夜都为玉楼担惊受怕,所以前来探望。
良玉楼心软,竟也信了,含泪道:“不管尹将军怎么样,我都是他的人,死活都是他的人了。”接下来,无意间透露出她明日要到宛平监狱探视尹昌衡的打算。惠娘听了暗喜,离开会馆就直奔盈春堂向冯四爷报了。第二天一早,良玉楼乘上马车往宛平方向驶去。没想出城不多远,丛林中闯出一伙强人来,将玉楼连人带车劫走了。
冯敬棠和惠娘得了四万大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正得意时,盈春堂和醉香阁突然被大批军警包围。冯敬棠先自一惊,很快冷静下来,笑容可掬地将陆建章迎进堂内,说道:“哎哟,陆统领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陆建章道:“冯四爷这么聪明的人,陆某人的来意你不会不晓得吧?”
冯敬棠即道:“陆统领,自从上回私藏烟土事发被抓进大牢,我就再也不敢涉足那门生意了。陆统领要是不信,可以尽管搜查,要是从我家里搜出一两烟土,我冯敬棠哪怕倾家荡产、坐牢砍头也甘愿。”
陆建章喝道:“今日我不管你烟土的事,你派人劫持了玉楼姑娘,她人在哪里,你把她交出来。否则……”
冯敬棠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叫道:“陆统领,只怕你是冤枉好人了!我为啥要去劫持玉楼姑娘呀?玉楼姑娘不是早被尹都督赎去做姨太太了吗,怎么会被人劫持了?这是哪里的强盗这样歹毒,干下伤天害理之事却赖到我冯敬棠头上来了……”
见冯四爷又哭又闹矢口否认,陆建章便叫人将他绑了,一顿马鞭狠揍,而冯敬棠哭天呼地,就是不认账。陆建章反倒纳闷起来,难道这事儿真不是他干的?
醉香阁那边,吴七带人搜遍整个院落不见良玉楼的踪影,而鸨妈惠娘更是伶牙俐齿一问三不知。吴七正拿她没法子,忽见屋角处有个姑娘在向他使眼色,是他侍卫尹昌衡时认得的嫣云姑娘。嫣云将吴七悄悄带到僻静处,就将冯四爷和惠娘劫持玉楼姐卖给山西老财韩二爷的事说了。吴七当即撇下惠娘,赶往盈春堂向陆建章报告。
韩二爷顺利得到良玉楼,高兴得不得了,当即用他带进京来的豪华马车将良玉楼载了,随从保镖左右护卫,走官道直回山西。路途颠簸,行进速度甚慢,薄暮时分方才走进涿州境界。韩二爷吩咐不能让玉楼姑娘太累了,就在前面寻个上好的客栈住下。就在这时,忽然后面腾起漫天尘雾,就见一队骑兵快速驰来,将韩二爷车队团团围住。
韩二爷惊慌道:“我是山西韩二爷,你们要做啥?”
带队的吴七并不答话,跳下马来,撩起车帘一看,果见良玉楼捆着双手坐在车内,便高兴地嚷道:“玉楼姑娘,我们救你来了!”
韩二爷势单力薄,哪敢跟这些横枪跃马的警卫兵们较劲,只得眼睁睁看着良玉楼被吴七一行人救了回去。
陆建章救出良玉楼,当夜又杀了个回马枪,从冯敬棠那里将四万赃银讨了来。冯敬棠偷鸡不着蚀把米,却闹不清他与韩二爷的交易是如何走漏了风声的。正纳闷着,惠娘领着虹儿急急走了来。原来嫣云向吴七透信时,没想被虹儿看在眼里。冯四爷暴跳如雷,顿起杀心,命八哥将嫣云从醉香阁捆了来。可怜如花似玉的嫣云,只为与良玉楼的一份姊妹情义,竟被吊在盈春堂后院大树上活活打死了。
监室里死一样的沉寂,形容枯槁的尹昌衡静静地等待着死的到来。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忆了,偶尔感觉到的声响证实着他尚且存在的生命。监室门又吱呀一声开了,隐隐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慢慢地向床前靠拢。他于冥冥中感觉到有人在床沿坐了下来,抓住他的手抽泣着。这抽泣声渐渐清晰,令他的灵魂一阵震颤。如此温馨的手手相触的感觉,多么熟悉的哭泣,竟在幽冥之中出现了?
“昌衡,昌衡……”床边的人哭着唤道。
尹昌衡无力地撑开眼来,他看到了一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