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及时雨

“百户，咱们这躺真能赚钱？”

在海仓的一条小道上，李铁柱一边推着独轮车，一边问着走在中间的赵百户。

赵百户的浑身力气都是用在推独轮车上，根本不顾回答李铁柱。

在他身边有着十几个汉子，神态倒是显得轻松些，可也是左顾右盼，显得十分紧张，很明显是在警惕着什么。

这一行人有六辆独轮车，除了两人手里拿着刀，剩下的汉子都是挑着扁担，不管是车上还是扁担挑着的，都是装的鼓鼓囊囊的草袋子，重量明显不轻，除了紧张，汉子们却不显得累，虽然不强壮，却能看出来是久经劳作。

登莱地界经过崇祯五年的孔有德叛乱，冷清了许多，这几年好歹勉强算是安定日子，但百姓依旧过的食不果腹，人在饿急眼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作为莱州卫左千户的军户，军户们的好田地都是被各级军官们霸占，连这赵百户都不例外。

可谁都是一大家子人，守着那几块贫瘠的盐碱地什么也干不了，都是想点别的出路，普通军户人家也想不出其他法子，只能靠海吃海，这煮海水熬盐就是最简便易行的方法了。

历朝历代，都是施行盐铁茶专卖制度，凡是私下贩卖的都是重罪，被官府抓住不是砍头就是绞首

然而这些军户都快活不下去了，不卖私盐肯定死，这被巡检盐丁抓住，挨顿毒打，抄收盐货，却不一定会死，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在这海仓，就有一个户部设置的海仓盐场，只要你能熬出盐来，盐场就会收购，这些年来，吏治腐败，盐场自己才能产几石盐，全靠收这些散户的盐，一担盐，一百二十斤左右，散户卖给盐场，可以卖得三钱银子。

盐场收完盐之后，一部分掺上沙子当官盐卖出去，另一些盐不知道卖到什么地方去。

这大海里的水取之不竭，柴草也不缺，三钱银子可是不少，就和白捡钱一样，至于花点力气什么的完全不在乎，力气是用不完的，睡一觉第二天又长出来了。

这赵百户和众军户一合计，便做起了贩私盐的活计，所以军户们凡是不种地的，都是在海边煮海熬盐，熬盐赚来的钱财多少可以贴补些家用。

前些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说是这孟阎王这些天忙着纳第八个小妾，趁着这几天空档，正是百户所贩卖私盐的好机会，赵百户就带着众人将这段时间熬好的盐送去盐场。

百户所到海仓盐场二十里左右的距离，中间都是些矮坡丘陵，草木郁郁葱葱，走在其中，很是隐蔽，大家也都是把心放了下来。

心情轻松，闲话也就多了起来，一帮人都是彼此打趣，说的也是千户所里秦寡妇漂亮，还有谁家的大姑娘美貌，女人是男人之中永远不腻的话题，一帮人嘻嘻哈哈走着，倒也轻松惬意。

突然间，前面灌木丛中窜出来十来个个人，堵在众人前面，为首者大喊：海仓巡检司缉拿私盐，都给我停下，违者格杀勿论！

这十来个人身上穿着海仓巡检司的统一制服，头上戴着毡帽，手中拿着单刀，腰间别着绳子，不是那盐狗子是谁。

“跑”，赵百户将手中的独轮车一丢，大吼一声，就撒腿朝着来路跑去，其他人反应也不慢，丢下身上的扁担就跑，却不料从后路也窜出来十来个盐狗子，将众人堵的死死的。

领头的盐丁脸上的表情已经兴奋得扭曲，不用看也知道这些草袋子里都是白花花的盐，少说也得有3000斤，现在这盐货白白落入他们手中，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钱财，怎么能不高兴。

他们巡检司的人可不似这些散户找不到门路，只能卖给盐场，巡检司缴获的盐货和盐场的盐流到盐贩子手中，一担可是一两三钱，这可就是30多两银子了，虽说孟巡检要吃一半，自己等人这趟也能挣不少。

赵百户看着三十几个盐狗子围住了自己，心中已经绝望，知道自己这些人一顿毒打是跑不过了，依照盐狗子的贪婪，还要被罚没不少银子，不交顷刻间就是家破人亡。

要是遇到这领头的心情不好，说不得还要死上一两个人，这些盐狗子倒不会将人都杀光，只是偶尔杀几个人立立威，就和割韭菜一个道理。

说起来，一边是卫所军户，另一边不过是小小的九品巡检，一军一民两个系统，不存在谁怕谁才对。

可是这百余年来，卫所兵早已不复当年辉煌，朝廷都是招募营兵作战，现在的卫所兵都是只会种地出力的农夫，又脱不去军籍，说白了就是半奴隶的身份。

可缉查私盐的巡检，卡着油水最大的盐政，但凡想分一口盐政这碗羹的，都得巴结这巡检，这海仓巡检司手里有钱有权，自然是威风。

这些盐丁都是巡检纠集起来的无赖地痞，好狠都恶，仗着巡检的权势横行乡里，已经不能用鱼肉百姓来形容了，对这无辜百姓军户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在糟蹋良善，已成一大毒瘤。

“嘿，赵百户，你他娘的胆子不小啊，身为朝廷命官，居然敢私自贩盐，老子现在杀了你，侯老西也得夸我杀得好”，侯老西是这左千户所千户，正五品，老西是他的混号，这盐狗子浑然不把正五品千户放在眼里。

赵百户腿肚子都在颤抖，他这百户官在这群人眼里屁都不是，又不敢不搭话，只得硬着头皮向前。

“牟爷，您行行好，这，这些盐都送给你老人家，牟爷您高抬贵手”，赵百户祈求着，心里不却是不抱希望。

“呸，少他娘套近乎，你以为老子是你不遵王法吗，谁不知道老子牟得正大公无私，秉公执法，每人再交一两银子的罚银，再让兄弟们给你们长长教训，这事就算过去了，否则，嘿嘿”，牟得正没有说完，只是凶狠的一笑，后果不言而喻。

“牟爷，牟爷，这一两银子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这些盐我们都不要了，要不我们回去煮了盐，拿盐将这银子补上”，赵百户知道这群人的凶狠，连忙下跪祈求道。

赵百户身后的一众军户也是跟着一起下跪，不敢动弹。

“哈哈哈，兄弟们，朝廷这正六品的官给咱们下跪，咱们可受不起啊，咱们孟爷也才九品是不是”，牟得正嘴上说着受不起，身子丝毫不动，冲着赵百户啐了一口：少他娘的装可怜，我们这三十来号兄弟整日勤于王事，谁来可怜我们。

牟得正顿了顿，眼珠子一转：用盐来抵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抵二两银子才行，一个月内抵清，否则就得还利息了，我这群弟兄们也是一大家子人要养活。

众军户都慌了神，心里都气愤不已，这盐狗子一张嘴就成了二两银子，还一个月就要抵清，这盐狗子的利息可是出了名的狠，谁惹上都得家破人亡。

“狗日的牟麻子，没你他娘这么欺负人的，来啊，有本事来杀了老子”，陈海子再也忍不住，提着刀就站了起来，冲着牟得正怒骂。

“小子你有种，给我宰了他们”，牟得正先是一愣，接着全是麻子的脸涨的通红，自从抱上孟巡检的大腿，好久没人敢称呼自己牟麻子了，看来老虎太久不发威了，一个贱军户都敢喊自己牟麻子了。

“弟兄们，抄家伙”，在听到陈海子那一声牟麻子，赵百户便是知道今天不能善了，心中发苦，动作却不慢，起身大喝。

众军户们也是齐齐跳了起来，有刀的拿刀，没刀的拿扁担，只是没有称手的则是捡起一块石头，背对背围成了圈。

两拨人瞬间便扭打在了一起，巡检盐丁们仗着人多势众，军户们只有两把刀，都想在牟得正面前挣表现，很是勇猛。

军户这边则是以命搏命，然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儿便都被打倒在地，只剩下陈海子和另一个拿刀的汉子在拼死抵抗，盐丁们也不傻，挣表现可以，拼命可不行。

“嘿，小子，老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着已经受伤的陈海子还在挣扎，牟得正狞笑着抽出腰刀，打算亲自动手。

“嗖，嗖”，两支利箭破空而来，一只没入牟得正的额头，另一只射入一个盐丁的身体，两人瞬间倒地没了呼吸。

众盐丁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四周山林里冲出来一群手持长矛的汉子，将自己等人围了起来。

有几名反应快的盐丁眼见来人是敌非友，仗着身体强壮，竟是持刀硬冲，想要突破包围圈，毕竟五十几人的包围圈有很大的缝隙。

“刺”，梁老三嘿嘿一笑，一声大喝，5支长矛一齐刺出，跑在最前面的盐丁便被扎成了血葫芦。

后面三名盐丁急忙刹住脚往旁边的空隙跑去，却是想从狗子这边突破。

狗子咧嘴一笑，五只长矛同时端起，齐齐刺出，三人只用刀格挡住了几下便被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