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莱州
翌日,天还没有亮,一队十来人的队伍便向着莱州城进发。
此去莱州几十里路,云哥儿等人不得不提早出发,索幸官道路况尚可,倒也不难走。
莱州府作为山东六府之一,是山东重要的产粮产盐之地,作为连接登州和青州的交汇之地,坐拥莱州湾胶州湾,对外往来贸易密切,人口众多,虽经历孔有德兵乱,安稳了几年,作为胶东半岛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莱州元气也已恢复泰半,素有“纸糊的登州,铁打的莱州”。
远远的,云哥儿就看见了莱州高大的城墙和城楼,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如此的巍峨壮观。
待众人走近,云哥儿对这古代城池的高大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完全不是在朝鲜看到的海州那小城所能比拟。
只见城楼上挂有金字大匾,上书“日出蓬迎”四个大字,城墙上刻有巨大楹联,左侧为“旭日晓生祥,晖映譙门,城郭万家迎淑气”,右侧则为“高墉东控险,势磐沧海,山河千载壮雄图”,此为莱州东门澄清门,取澄清天下、迎来光明之意。
据《莱州府志》记载,莱州城修建于从洪武四年春开始,一直到洪武六年秋竣工。城墙周长1037丈(约3.5公里),厚4丈5尺(约15米),高3丈8尺(约13米),号称齐东之首。
看着这4层楼高的城墙,云哥儿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倘若自己来攻打这莱州城,该如何下手,火炮,火药缺一不可。
城门洞子里懒洋洋站着几个士卒,与其说是站着,不如说是靠着墙打盹,刚过芒种,进入农历五月,天气渐热起来,红胖袄早已穿不住,几人头戴包巾身穿戎衣,红色戎衣已经洗的泛白,打上了不少补丁,本来握在手中的长枪,不是倚在墙上,就是横放在地上,谈不上军容军姿,就和百户所里的农民没什么两样,甚至连盐狗子都不如。
“站住,进城干什么的”
见十几个青壮汉子过来,几个士卒倒是打起了精神,拿起手上的长枪警戒,领头的大声喝问。
“哎,这不是唐百户嘛,咋个今儿轮到你们值守了”,赵能上前,主动打着招呼。
这人赵能正好认识,唐大,同是军户,隶属于中千户所,这莱州卫的指挥使,同知,佥事都在这城中,这城中卫戍自是有莱州卫负责,虽无战斗力,只能装装样子,吓唬吓唬过路百姓还是不在话下,别看这守城是个枯燥的活儿,却也有油水,这也是中千户所才能捞得到的活,其他几个千户所想都别想。
“哦,赵百户啊,你这是进城贵干啊。”
唐大眯着个眼睛,有些瞧不起赵能这个百户官,自己好歹不用去贩私盐,平时也有几分收入,心中却也放松下来,语气揶揄着问道。
“害,别提了,这不地里刚忙活完,带着弟兄们进城谋点活儿,多找补找补嘛。”
赵能也不生气,陪着笑。
“弟兄们都没带家伙事吧,进去了别闹事,可别让兄弟们难做。”
唐大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地里的活儿忙的差不多了,就交给家里人打理,老爷们儿则是到城中或者在十里八乡里赚点辛苦钱,一家人才能勉强活下去。
“规矩我懂,这大热的天,弟兄们都辛苦了,一点心意”
赵能一边说,一边往往唐大手上放了一把铜钱。
“行了,都是自家兄弟,快进去吧,各个所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晚了就赶不上好活了。”
唐大让开了道路,看着众人消失的背影,数了数手中的铜板,四十二个,几个士兵每人扔了两个,其他的揣兜里,又继续坐下打盹。
许是中午时分,街上并没有多少人,路边就有茶水摊,一人要了一碗凉茶,二个铜板一人,让陈海子直呼摊主抢钱,云哥儿一碗凉茶下肚,只觉疲劳去了大半。
这莱州城赵能倒是比较熟,往年都要来干上一两个月,倒是比煮盐赚的多一点,也不用找人带路,众人直奔这林氏商铺而去,先把第一件事落实下来。
走了一阵,终是走到了莱州城最繁华的街道,这里明显热闹了不少,路两旁都是商铺,街上也有不少挑着担子售卖的小商小贩,来来往往的人身上穿着的衣服除了布和麻之外,还能看到一些人身着绸缎,只是这莱州城内普通百姓和城外一样,面有菜色,来去匆匆,显然也是整日劳作不停。
街上的行人中也有些身穿青袍,外罩白褂,头戴黑巾的人,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了。
云哥儿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些读书人,他们就步履从容的多了,他们走到哪儿,周边的百姓就自动避开,就差将自惭形秽写在脸上。
这是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读书成了普通百姓一步登天的最好捷径,张居正便是天下最好的榜样,出生军户,官至首辅,踏过科举这条独木桥,就犹如鲤鱼跃龙门。
这个在陈海子嘴里说的是大城的莱州,在云哥儿看来其实很小,众人很快看到林氏商铺的幌子,这便是林泽清的铺子了。
“劳烦向林掌柜通禀一声,就说海仓的旧识来了。”
云哥儿叫住店中的一名伙计,说明来意,那伙计上下打量了一番云哥儿,又见门外站着十来个汉子,心中有些畏惧,快步跑向后堂,云哥儿则开始打量着这个铺子。
这是一个丝绸铺子,卖的是南方的绫罗绸缎等各种丝绸织物,林泽清早期也想做这私盐生意,奈何那孟阎王狮子大开口,算下来一年也落不到几颗银子,索性赌上全部身家,买了一条福船,跑起了朝鲜的海贸,风险大了点,这些年倒是不少挣,这莱州的铺子只能算一个中转站,不过这些年感觉自己跑不动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想干点脚踏实地的买卖,不想某一天在海里喂了鱼,连个尸首也找不到。
林泽清正躺在后堂大黄葛树下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举过头顶,给身后正在给他捶肩的少女慢慢扇着风。
少女应是二八年华,一头如瀑的长发,柔顺而黑亮,蒲扇摇动,发丝轻轻飘动,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精致脸蛋,眉如远黛,眼眸如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如蝴蝶的翅膀般轻盈,小巧挺拔的鼻子下面是一张樱桃小嘴,嘴唇不点而红,双手握拳,轻轻的在林泽清的肩膀上来回敲动,仔细看去,竟是与林泽清有几分相似。
“婉儿,怎的不在屋中看书,若是乏了便去歇息”,林泽清享受着女儿的捶肩,满是关怀。
“爹,这翻来覆去都是这几本书,我都看烦了,便想着许久不曾给爹爹揉肩,也顺便出来透透气”,林婉儿俏皮道。
“爹再找人去济南买些书便是,若是瑞哥儿有你这般爱念书,不成天出去野我就安心了”,林泽清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就脑壳痛,自己这一儿一女,莫不是生错了性别。
父女俩人正说着话,便见守店的东来匆匆赶来。
“掌柜的,前面有人找,说是你在海仓的旧识”,东来一口气说完,有些胆怯:门外还站了十来个汉子,我瞅着不是好人。
“海仓,旧识”
林泽清念叨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爹,莫不是你说的那云哥儿。”
林婉儿提醒道。
“哎呀,我这记性,昨个儿还在说这事呢,东来,快快快,去准备茶水。”
林泽清一拍脑袋,蹦了起来,一边吩咐伙计一边往前面跑去。
林婉儿见老爹急匆匆跑了出去,眼珠子一转,猫着步也悄悄跟了上去。
“我道今个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叫,原来是云哥儿来了,快来快来,我可是等了你好久。”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云哥儿转过身就看见林泽清胖胖的身影从后面钻了出来。
“林老哥,实在是对不住,你也知道小弟这档子事,来晚了些日子,实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