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菌宴

第118章菌宴

雨势越发大,斗笠和蓑衣已然无法抵抗来势汹汹的雨水，就连背篓里的斑鸠叶都蓄了不少水，肩上的重量沉甸不少。

再采也没有东西能装,况且越走越往林子里深入,雾气愈发浓厚，天一黑便连路都看不见,安全起见,叶澜很快便决定带着秦时予回家。

这小子采不到菌子本还有些气馁，早早就动了回家的念头，哪知后边比叶澜还要上瘾,毕竟鸡枞花干巴菌鸡油菌一采一大把,一旦采起来根本没有过瘾这一说。

秦时予还在依依不舍：“时间还早呢，我们再多采点回去吧。”

二人上午早早就出发，即便先采了一趟斑鸠叶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下次雨没这么大再来，”叶澜牵着他的手，每走一步都尽量用脚踩实，免得一个脚滑摔倒,“现在雾起来了，若是晚些回去看不见路就完了。待下回你下学回家，我们专门出来采菌子。”

她讲道理，秦时予也讲道理，便任由她牵着自己往家的方向走。路上又开始担心这些菌子不够吃,“大哥虽不在,但加上阿翁阿奶,咱家也有五口人,还有阿敏姐姐一家，每人一朵也吃不了几口。”

“这你不用担心,方才出门的时候没看见有人也往山里走吗？明日集上便能看见很多卖菌子的了，届时嫂嫂多走几家，肯定能买到我们大家伙吃的分量的。”

他们此行本就是顺便，要真想买够这么多张嘴的份，怕不是要在山里采上个一天一夜才够。叶澜欣慰他的懂事，于是走出山之后就加快了脚步，“先不用管其他人，回家嫂嫂给你做顿好吃的，咱们先打打牙祭。”

秦时予最期待的就是吃饭。早些日子在书院，吃的算不上好吃也算不上难吃，勉强能填饱肚子；现在叶澜在铺子里做生意，吃饭也跟着到了铺子里，只可惜他们都忙，做饭的也不是叶澜，饭菜跟书院里的比不上不下。

什么菌子叶子全都抛到脑后，他巴不得眼前就是家。

泥路最容易积水，雨水打在水坑中溅起水花，不择路的人一脚踏下去，激起的雨水能蹦到脸上去。蓑衣已经不能抵挡更多水分，两人干脆就这样淋着，步子反而不那么急切。

路过菜地，二人更是直接停了下来。

“去吧，手脚麻利点！”叶澜朝一块地擡了擡下巴，自己则是往旁边的地里走。

原先各类瓜豆各自架了架子，哪知几场雨下来便开始肆意生长，好几次都缠在了一起，叶澜费了不少劲才将这些瓜藤分开。如今又有了要长在一起的趋势，不过她实在没时间打理，只随手扯了扯南瓜藤，好让下边挂着的好几个青茬幼瓜有生长空间。

攀爬的南瓜藤粗壮，借着雨势不断分出嫩枝，须须高高翘着，别提多得意。然而再得意都躲不过叶澜的手，她专挑这些嫩条摘。这些南瓜秧正是幼嫩的时候，指甲一掐就断了，中间的空心还在冒着水。采上满满一扎，再顺手采几片大的南瓜叶，叶子中间的黄花也不放过，多摘几朵亦是一道菜。

花蕊中间最是招蚂蚁，好几次都爬到了叶澜手上，她被咬过许多回，不光是手，脚上也有，又红又痒，抓破了好几日都不见好。因此汗毛感受到怪异的洋溢，手立刻甩的像拨浪鼓，差点把花都给甩出去。一旁的秦时予笑得乐不可支，连自己手上的活都给忘了。

老人常道“辣椒不怕火烧，茄瓜就要水多”。天气再热青椒都不怕，茄子则是要常浇水。这雨下得大，茄子就越长越好，反倒是辣椒，在风雨里显得可怜至极。

辣椒形长则辣，弯则不辣，不过种子都是一年年收集起来的，种下时谁分这些细节。现下更是甭管直的弯的，全被秦时予收入囊中。他的小背篓本就不大，一趟下来被叶子菌子辣子塞得满满当当，跑快了噔噔往外掉，走几步路就要折返回去拾起来，好在也算是有惊无险到了家。

两人分工明确，背篓一放下就各自行动起来。先褪下蓑衣和斗笠，衣裳没太湿便先不管了。秦时予负责烧火，叶澜则是把水倒进锅里。风大，细弱的火苗好几次将将燃起又被风吹得只剩一缕烟，他不免有些着急，还是叶澜和他一起用身体挡着风才把火点起。

她摸摸他后背，不知是汗水浸湿的还是被雨淋湿的，于是赶紧催他进屋换衣裳，“你若是着凉感冒了便只有喝药扎针的份，不要磨叽，快进去换身衣服。”

把这小鬼头赶进屋，叶澜自己则是等着洗热水澡。她将提前准备好的大米和姜取了出来，架起烧水用的铫子，又从烧水的灶洞里挪了些柴到炉子里头，待锅一热就炒起了姜米茶。

姜洗净，无需去皮，直接切成丝即可，姜丝越细越好，这样炒制的时间都能缩短不少。炒制时姜丝先入锅，用中小火炒至干巴，此时姜丝变得稍稍卷曲，再倒入提前洗干净沥干的大米，继续小火翻炒。

大米吸收热量，在温度的烘制下逐渐变得金黄，姜丝的水分也彻底蒸腾，等嫩黄色变成焦色，到这种完全没有水分的程度即可。大部分放凉装罐，日后随喝随取，铫字内剩的一些则是直接倒水熬住。

她炒姜米茶，换好衣裳的秦时予也没闲着，而是取了条帕子出来给妮妮擦身。从前他看见这条小黄狗可是百般不情愿，如今做什么都想着它，不时就要问上一句。

雨打青瓦，滴滴答答在阶上留下痕迹。屋内昏暗，能看见围炉坐着的人和人脚边窝着的黄狗，锅内咕嘟咕嘟烧着热茶，借着不太明亮的光线能看见袅袅升起的水汽。

“凉上一会儿再喝，别烫着了，记得别凉太久，要趁热喝！”

叶澜倒上两杯烫手的姜米茶，如是叮嘱着秦时予，自己则是边吹边喝，很快又出到了灶房准备做饭。

做饭前必须要经过的环节就是备菜，两个人其实吃不了多少，两菜一汤足矣。先前顺手采下的南瓜叶用以刷菌子上的泥巴，叶片上本就带有一层绒毛，加上菌子上粘的泥不多，因此洗起来很快。

秦时予喝完热茶后就出来帮忙，将南瓜藤拗成大小差不多的小段，边择边撕去不好吃的脉络，最后过一遍水就好了。南瓜花则更简单，只需除去中间的花蕊即可。

洗好的菌子要切成厚度适中的薄片，厚了不容易熟，吃了有风险，薄了又吃不出口感，大概半指宽是最合适的。切菌子的时候锅里正煮着一块腊肉，过一遍水，腊肉就不至于太咸，也能洗去上边的灰尘。

腊肉、青辣椒切片，再备上蒜，即可开始做晚饭。

起锅烧油，用猪油最好，香味更甚。且菌子格外吸油，因此油要多一点才好吃。待油热先下入大蒜煸炒，等蒜片边缘微焦就可以下入腊肉，炒出腊肉之中的油脂，此时再加入不同种类的菌子。不断翻炒防止糊锅，香味也越来越浓厚，即便是下雨都挡不住这股鲜香。因着腊肉本身带了厚重的咸味，这道菜即便不放盐也够味，加了盐反而破坏了每个味道之间的平衡。等菌子肉眼可见变软了，再把青椒倒下去翻炒一会儿，让融了菌香和肉香的油脂煸出辣味，一道时令炒菜即可出锅。

盛出之后简单洗一下锅，继续开始煮汤。先下油，倒入菌子和蒜片，翻炒至半熟后舀上一勺水，等锅边冒小泡泡时放入择好的南瓜叶。汤热了，叶子和菌子也熟了，此时再放盐调味，用锅铲搅一搅，盐融化了，这盆南瓜菌子汤的鲜味也保留到了极致。

还剩最后一道南瓜花，叶澜早就想好要如何吃了。她从橱柜中取出两枚攒着的鸡蛋，在碗沿轻轻一磕，通透的蛋白就和灿黄的蛋黄一块滚进了碗里，碗稍稍倾斜，两根筷子转圈搅散就好了。

菌子吸油，煎鸡蛋更是不多承让，油花滋啦滋啦在锅里蹦着，猪油香充斥在鼻腔里。叶澜捏着花柄，在鸡蛋液里来回转了两次，花瓣朝下放进油锅里炸，待花全部下锅，剩余的鸡蛋液边搅边往锅里倒。明亮的黄色裹上嫩嫩的蛋液，既好看又好吃。

两菜一汤端上桌，再将白花花的大米饭盛上，两人的晚餐便可以开始了。

秦时予早就迫不及待，好几次看着最先炒好的菌子蠢蠢欲动，但看到叶澜还在灶房做饭，硬是忍住不看，握着妮妮的两条前腿带着它玩，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他握着筷子蓄势待发，就等叶澜先动筷自己再动。

“好了好了，你今日采菌子辛苦了，可以不用再等了，动筷子吧。”

此话像是什么发号令，秦时予眼睛都亮了，筷子率先伸向那盘炒菌子里。腊肉平时鲜少能吃到，他最先夹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菌子。

每个品种的菌子口感略有差异，但若是描述起来定能用“肥厚、鲜美、清甜”来形容。口感可以和鸡肉媲美，但菌子胜在没有鸡肉的脉络，整个都是滑爽，脆嫩，比任何鸡肉鱼肉都要鲜，一旦入了口，这股鲜味便在嘴里爆开，整个人像是用满是鲜味的水里浸泡，筷子伸缩都能出虚影。

叶澜又给秦时予盛了碗汤，南瓜叶绵软，轻轻一抿，叶子就化成了汤的一部分。菌子为这锅汤增添了无穷的鲜味，好似这不是一盆简单的南瓜叶汤，而是用百只鸡熬煮上等个时辰熬出来的参汤。

正如叶澜所预料的那样，镇上不少人都在卖菌子，不过这些都是时令玩意儿，价格比常见的青菜贵上几十倍，光是一斤就要五十文。饶是如此，叶澜还是买了三斤，打算同家里带来的鸡一块炖了，给大家伙补补身子。

天刚亮她就被外边的光线亮醒了，这段日子她都是一个人在家，白天还好，外边有人经过时可以聊上两句；到夜里就骇人了，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她巴不得能到处点上灯，因此不敢放下帷幔，好歹月光能照亮一些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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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睡得早，醒了就再难睡着，她就到鸡圈里物色哪只鸡好，打算现在就处理了好带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日下的雨弄潮了柴火，她弄了好久都点不着，反倒把自己吹的眼冒金星。

睡醒出来的秦时予还在揉眼睛，最先做的就是帮忙烧火烧水。

这还没完，两人杀鸡的时候才是鸡飞狗跳。从前杀鸡的都是秦铮或是叶老爹，她只在旁边看着就好，今天不得不动手。这可不似随意揉捏的面团，鸡还没到手上就开始挣扎，可把两人忙活得不行。

叶澜叫秦时予抓住鸡翅膀，自己则是找机会拔鸡脖上的毛，那鸡见到她挣扎得越发厉害，不仅她找不到机会下手，秦时予还脱手了，直愣愣往她脸上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