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买桑

第119章买桑

一直到看不见那人的身影,这厢的方敏还在骂骂咧咧。

“好了好了，你骂这么多他又听不见，自己不口干吗？”叶澜知她有些许指桑骂槐的意味在里头,也随她过个嘴瘾,等到差不多了才劝止。毕竟从前的喜欢是真的，一下要将这份感情抹散未免太难,只得用别的情绪蒙蔽自己。

“就是要骂出来我心里才痛快,个瞎了眼的秃驴，分不清一点好赖。”方敏还不解气，又啐了口唾沫才作罢,“也就是你好脾气,换了我肯定要和他吵上一架才行。”

当真是根暴脾气的辣椒，叶澜说了几句譬如“这不是有你在，我就不用多费口舌了”的好话才把人哄消气了，又在她猛烈的攻势下答应给她做新花样才换来片刻清净。

二人一路上打打闹闹，竟忘了后边还有个赵子淮的存在。他倒是一直拿着书，只不过有没有翻页就不得而知了。

石门村世代种桑养蚕,待走近了便能看见齐人高的桑树。三人走进村口，最外边一户人家的小孩儿正好从屋内噔噔跑出来。约莫是蚕从屋里爬出来了，小儿一路追出来，又怕踩着，弯腰踮脚的样子十分滑稽。

叶澜看见他手头的蚕,白胖白胖的,被捉住还在一拱一拱。她小时候没接触过这个,反倒是工作后见过同事的孩子养这个东西。三两只养来玩的,养上头还说要拿来给妈妈做蚕丝被，把办公室的人逗得哄堂大笑。

她不怕虫子,只觉得蚕宝宝能看得下去，还试过抓起放在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痒。

那小孩看见他们，眼神里既有好奇又有打量，而后更是扯着嗓子冲着屋里喊了起来，“爹！娘！”

不多时屋里便走出人来，头戴粗方巾的妇人清瘦，手里还端着箕畚，里边盛着的物什绿中带白，想来正在喂蚕；男人则是叼着根旱烟杆，没点烟，大抵是因为喂蚕不方便，只咬着过个嘴瘾。

村子的排外性都很高，就连桃源村近年来都不容纳外户了，来来往往还是那二十来户人家，石门村自然不例外，除了走亲戚，平日里见到的都是熟面孔。这个时候又不是过年过节，收蚕的商户也没到来的时候，现在来了生人，还不止一个，小孩直扑进自己爹怀里，一溜烟躲在腿后边，独留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男人则是将他罩住，浸了绿汁的手取下嘴上叼着的烟杆，眯着眼打量外边。

方敏往叶澜身后站了站，后者没什么反应，倒是赵子维往二人身前挪了一步，朝那人喊了声“石大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赵先生。”好歹也是个熟人，男人的脸色立刻缓和些许，“进屋喝杯茶再走罢。”

“喝茶便算了，今日来还有正事要做。”赵子淮不卑不亢道完这句，又将话语权交给叶澜，由她说明此次的来意。

如此更要喝这杯茶。

妇人为客人斟茶，随后便揽着孩子坐在丈夫后头。叶澜暗自打量这儿的环境，跟之前的秦家不相上下，又看杯中的茶色，便明了这茶也是尽量做到最好了，她直接喝下半杯，正好解了口干，“听闻村中养蚕的人家居多，恰好我这儿做生意常要用到果子，就想着到村中碰个运气，看看能不能买到桑葚。”

“这自然多的不得了，你看我这小儿，日日吃得衣裳脏。”听闻能赚银子，男人脸上原先有的敌意彻底烟消云散，褶子都笑出了两道，又赶忙使唤妻子到外边去采些回来，“这孩子嘴贪得很，早些时候摘回来的全给吃了个干净。阿灵，你快些跑一趟，再把孩子也带去。”

见孩子对母亲的亲昵程度，能想象到平日是谁照顾孩子居多。男人并非是想让孩子跟着多采一些，而是觉得孩子碍事，交由女人看管。

方敏的嘴角当即耷拉下来，叶澜只淡笑，牵着她的手一块起身，“也不用嫂子多跑一趟了，咱就一起去，正好吃个最新鲜的。”

似是没想到叶澜会有这样举动，灵娘牵着孩子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缩着脖子看向丈夫。而叶澜个女人家，男人本就不看好，说话都是朝着赵子淮说的，可这一下功夫他便看出来管事的是面前这个女人，心中怪异的情绪愈发发酵，碍于钱的份上还是尽量笑脸相迎。

她这话一出，男人便觉得自己的面子有些过不去，对上妻儿的眼神，他故作镇定咳了一声，提高了音量道，“也好，我倒忘了这回事，我这桑园最不缺的就是新鲜货。”

几人随着主人家到了桑园，心中便镇定不少，晓得果子这事有着落了。蚕长得快，吃的也多，这桑树自然也要往多了种，一片绿色看得人赏心悦目。此时正是枝叶繁茂、果子旺盛的时候，不少被薅秃的桑树大大方方挂着果，粉红的还酸涩着，深紫则是完全熟了，摘下一颗抿在嘴里，舌头都被饱满的汁水染成了红色。灵活的舌头不断抿动，果粒脱落，只剩短短一茬绿柄，解渴的程度不亚于方才喝的那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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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我这果子不差吧？”见叶澜吃得满意，男人眉梢都飘了起来，“我家的蚕吃了叶子个个长得肥满，这树又怎会差。”

方敏一连尝了好几颗，双唇都染深了色，她取出唇间押着的果柄，问道，“大哥，你这果子可有打药？”毕竟这么甜，尤其招虫子，处理起来也要格外小心才是。

男人睨她一眼：“没有，要吃你自己回去打去。”

也不怪方敏问出这个问题来，她不久前才看过叶澜熏虫。靠天靠地吃饭的人家，除了天灾就怕这些虫害，狠起来能把粮食吃得颗粒无收。

叶澜会定时燃些莽草进行烟熏，稻垄亦或是果树下也会撒上一圈石灰。

而莽草又称假八角，果实和八角九分相似，若是不仔细辨认还真就看不出来。莽草全株有毒，尤其是果实以及果壳的毒性最大，若是误食，轻则恶心、头晕、呕吐、腹痛腹泻，重则危及生命。

方敏脸色一变，唯恐自己吃下什么虫卵。还是灵娘心细，赶忙解释道，“打了的，只不过没往叶子上打罢了，蚕吃不得。”她又指向地上那圈不同的颜色，“小娘子瞧，都是撒了石灰的，我按时看管，不会有问题。”

男人也反应过来，连忙接着话茬道，“是是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叶子不会下药，这果子更是。你们吃着放心即可，”

叶澜抿干口中含着的这枚桑葚，不紧不慢开口，“我瞧这果子极好，你这有多少果我全包了，但是只要熟透的，且不能有残次，三文一斤，我照单全收。”

对方听见她要买这么多，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去，谁知才三文一斤，脸色变得比谁都快，当即反驳，“不行不行，三文一斤，我这一家老小还怎么吃饭？”

叶澜确实是将价格往低了报，毕竟石门村的人以养蚕为生，桑蚕比稻子还要多，村子离云水镇路途遥远，果子不便运输，卖也卖不出个辛苦钱。这些果子有更好，无也不碍事。她早就料想到男人要议价，因此刻意留有周旋的余地。

“那依大哥看，这些果子多少钱一斤合适？”

“少说都要八文！”

别说方敏了，就连灵娘都被这“八文”吓到。这些桑葚平日里都无人问津，这可是狮子大开口。

“八文未免太夸张了些，且不说我这路途颠簸要损耗不少，这果子中多是水分，一用起来就折损许多。况且这村中也不止大哥你这一户种桑，有钱赚的机会，我还怕买不到吗？”

这是实话，男人也皱眉思量，片刻后犹豫开口，“你看多少合适？”

“五文。你们种桑不容易，孩子也要吃饱饭来，我们各让一步，做个好生意。”

“成交！”

这只是一小笔，既然来了就一次性做笔大的。叶澜给了那个叫“阿牛”的小孩十文钱，叫他在村子里跑一趟，就说村口有人收桑葚，五文钱一斤，越多越好。

至于他们，则安稳坐在檐下收果即可。

小孩步子快，这个年岁也能把话大致说清楚了，加上方才大人议事的时候他也在场，因此叶澜才把这跑腿的活交给他干。那十文钱用绳子串起来，数量虽不多，声音却是极响的，足以把人吸引过来。

他们毕竟是给钱的，怠慢了不好，再者留生人独自在家不好，男人便把招待的活交给了妻子，自己一个人去采桑。

赵子淮待在这多有不便，于是拿着采买好的东西进村去看老先生。

灵娘是个手脚麻利的，话也不多，又是洗桑又是斟茶，一件活赛一件好。叶澜拉住她的手，笑着叫她一块坐下，“这段时间你都快把桌子擦成镜子了，我们不是什么金身银身的，这些就够了，不必再忙活。”

袖子不小心被叶澜的动作拉起些许，她眼尖看见上边青紫的痕迹。女人赶紧扯下袖子，腼腆笑笑，坐下也不怎么说话，手上没了东西就攥着自己的衣裳，在膝盖上来回摩挲。

她的生活无非是家里和孩子，想找话题难也简单，叶澜便直接问道阿牛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