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静雪之夜
夜幕笼罩群山，即便覆着雪，山野里仍旧很暗，远处深山里传来一声声野兽的低吼，为这寒冷的静雪之夜，凭添一分阴森。
雪在风中打旋，赵迟昏昏欲睡的靠坐车辕，一旁的马儿鬃毛上填着细碎的雪花。
昏暗的雪夜中，山曜走过来说道：“公子，一共五十副弓，一百五十支箭，全部找齐。”
一旁不远处，曹昂蹲在一大堆长戟和铠甲前，喘气道：“能用的都找齐了，那些尸体怎么办？”
斜坡下暗红的野地，堆放两座冻得僵硬的尸山，一方是杨栗训练的暗卫，一方是那群埋伏的太平道武夫。
赵迟甩一甩头恢复几分清醒，低声问道：“有没有办法将这里的痕迹抹除掉？包括这些尸体！”
兵魔的尸体处理不当会引发瘟疫，至于那些太平道的武夫，放任不管曝尸荒野，只会沦为野兽的食物。
若是没有这群武夫横插一手以命相搏，赵迟也没把握带领身边几人活着离开，真若任其被野兽蚕食，实在有违天理。
司马懿缩着脖子从黑暗中走出来，冻得发抖道：“用火油，县衙库房里还有几桶火油，兄长去了有段时辰，应该快带人来了，我提前给他叮嘱过。”
“你倒是心思缜密。”赵迟朝他笑了笑，便不再开口，低着头抱着破剑，自顾自的发呆，至于那木匣子，早就在刚才的爆炸中炸烂，好在那镶嵌的石头让山曜给寻了回来。
司马懿讪讪地说道：“说来惭愧，此番是我考虑不周，害大家陷入险境了。”
人生哪有事事都有绝对的把握，能够看出机会并做出决断，已经领先绝大多数人，至于胜负几何，运气也是一部分。
也是最绝对的一部分。
一旁的曹昂本想损司马懿两句，见司马懿一身血迹，额头还顶着个肿包，想了想还是忍住。
众人又等候一会儿，远处山野雪道间浮现几束火把，马蹄声随之临近，回县找人的司马朗总算归来。
不多时，司马朗率领一大群仆役赶至车队，吩咐那些仆役将马车往回赶，又吩咐人把地上的弓箭长戟铠甲，搬上几辆带过来的空车。
山野里有仆役朝尸堆浇灌火油，火把一沾，烈火熊熊燃烧而起。
赵迟几人坐上一辆马车，马车朝来时的路赶去。
司马朗则是带着一众仆役留下善后。
静谧的夜更浓更冷，一辆辆马车排成长龙朝温县驶去。
赵迟闭目打盹儿，脑子里快速梳理着今日发生的一幕幕，本想尾随刺杀杨栗，不曾想此人谨慎了得，身边随行大批暗卫，还把暗卫炼成兵魔。不得已惊险混入车队，却不料对方早已看穿伎俩。
但杨栗太自负，以为准备周全，却没料到混进来的人强得超出他的预计。
此人也是个狠人，临死还不忘设计一手，差点被他炸死垫背。
不能小瞧这个世界的人，这不是我理解的那个农耕时代的汉末，这个汉末诡异凶险，已经远远超出我的认知。
思绪慢慢飘远，意识越来越重，赵迟靠在马车沉沉睡去。
司马懿找来一条毛毯盖在赵迟身上，山曜见状低声道了句感谢。
……
张家武馆，后宅灯火通明，小孩儿已经睡去，张春华站在木廊下望着昏暗的雪夜，眉头轻蹙，神情间透着忧色，一旁的独臂管家安静的候着。
“他会安全回来的，对么！”张春华自语呢喃。
老管家没有回应，只笑着点点头。
覆盖白雪的屋顶上，梳着双马尾的少女蹲在屋檐的翘角，双眸注视着远方飘雪的暗夜，独眼老人立在后方，低声说道：“小姐，回屋歇息吧，那小子已经在回来的途中。”
少女目光朦胧，喃喃道：“以前也曾这样，静静等待爹爹回来，我很讨厌这种等待。”
少女说着忽地回头问独眼老人，“这天下，真的会太平吗？”
“老奴不知。”独眼老人颔首低声回应。
远处寂静的街市里，山曜搀扶着裹了毛毯的身影走下马车，二人缓慢地朝武馆走来。
武馆屋顶上，少女的视线透过重重雪幕，落在那少年身影，随意披着的毛毯，露出来的胸膛是一片焦黑，皮开肉绽，隐隐可见丝丝血迹，脸上也被熏黑，沾染血迹后胡乱一抹，显得更狼狈了。
少女注视着蹒跚艰难前行的少年，美眸颤了颤，隐有水雾，喃喃道：“值得么，就为了杀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狗官，命都不要了，真的值得吗？”
武馆越来越近。
赵迟几乎整个人靠在山曜身上，山曜见状慌乱道：“公子，撑住，马上就到家了。”
赵迟猛咳两声，点点头，任由山曜扛着自己绕过前门，朝武馆后门走去。
老厨子站在武馆后门，望着走来的两人，快步迎上来接过赵迟，对山曜道：“回屋歇息吧，你家娘子一直在等你。”
山曜点点头快步走进去，“童老，公子交给您了。”
老厨子扛起赵迟走入后宅，木廊下的张春华慌忙迎出来，帮忙搀住赵迟一条手臂，二人架着赵迟朝书房走去。
浑浑噩噩间，赵迟看见飘忽不定的灯苗，耳边听见女子模糊的呼唤，听见老人说：“我马上去烧热水，你先给他查看一下伤势。”
感觉自己躺在了一张微暖柔软的榻上，有淡淡的香气飘来。
赵迟用力晃动脑袋，意识总算清醒几分，隐约看见一张模糊的俏脸在流泪，在拿着手帕轻轻给他擦拭身上的伤口。
赵迟下意识咧嘴笑了笑，沙哑道：“别哭。”
女子哽咽地抽泣着点点头，手指抚过赵迟焦黑破裂的胸膛。
“姐姐，我来吧！”木门推开，有少女脆声开口。
张春华站在暖榻前，望着走来的少女，擦拭掉眼角的泪渍，蹙眉道：“他不会像我父亲一样，躺着再也醒不来，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