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赶冬荒1

总感觉很犯困，总是迷恋温暖舒适的梦乡，那里无忧无虑，没有伤痛，没有饥荒，没有逃亡，也没有悲惨和不幸。

但美梦总有苏醒的时候。

带着几分不情愿，赵迟睁开了双眼，幽寂的眸子开始聚焦。

伸手掀开厚厚的被子，从暖榻上坐起身来，低下头时，发丝从双肩披散，视线透过敞开的里衣领口，能看见胸膛上结的一块块疤，有淡淡的药草味儿飘上来。

赵迟眨了眨眼睛，试着弯曲双臂扭动肩膀，跟着扭动腰身。

感觉还不错，伤口都结疤了，没有哪里不对。

暖榻右旁不远处，青布束腰襦裙打扮的张春华跪坐在一张矮桌前，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她正神情专注地执笔书写，像是察觉到什么，下意识转头朝里面望来，望见坐在榻上发呆的赵迟，提袖放笔，快速起身走过来，取下挂在屏风上的一件蓝布棉袍，披在赵迟身上。

“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张春华柔声询问，略带着关切，嗓音里少了几分往日一贯的清冷，眉宇神情间透着一丝歉疚。

……

自打赵迟握住张家这把传承凶兵，便凶险不断，这是时势所致，他本不该承受这些，但还是留下来，承担起了一切。

张家只是一家落魄的武馆，以赵迟的资质，本可以寻得更优渥的靠山。

此前刺杀杨栗，张春华已从山曜口中得知细节，可谓是险象环生，她一面期待赵迟快速成长起来，可一面又对赵迟遭遇的险恶感到愧疚。

因为赵迟没有怨言，也不提要求。

张春华从未见过这样奇怪又复杂的人，看着是纯真质朴的少年，却又给人一种历经世事的沉着冷静，偶尔的笨拙言行，又会让人忍俊不禁。

……

赵迟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身旁，张春华松开按在赵迟肩上的手，矜持地退开几步。

“我睡了多久？”赵迟一面穿好衣物，一面询问，起身离开暖榻，随手拿起旁边案几上的发绳，三两下系好头发。

“七天了。”张春华嗓音轻柔应道。

“这么久？”赵迟怔了怔神，弯腰快速套好靴子，靴子是崭新缝制的，洁白厚实的兽皮底子。

“已经算是恢复得极快了。”张春华道，嘴角梨涡浅现，笑道：“换做旁的武夫，这等伤势，没个十天半月，怕是都下不来床，更别说像你这样自如的活动。”

“可能是我运气比较好吧！”赵迟笑着随口搪塞一句，无聊地四处望了望，“我出去找点吃的，大小姐您先忙。”

“嗯，去吧！”张春华点点头。

赵迟甩着手臂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相公。”

正迈门槛的赵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扶着门框回过头，神情略带惊诧的望向那身穿襦裙的身影。

张春华若无其事的拂袖道：“没事，婚期将近，我提前适应一下。”

“……”赵迟纳闷地挠挠头，快步离开书房走到院子里来。

宅院上空飘着细碎的小雪，老厨子童渊正在教导孩童习练枪术，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男童女娃，手拿木棍一板一眼地挥舞。

赵迟背着手走过来，指了指边上最矮的小男孩儿，瞧着他笨拙的样子，笑道：“小豆丁，鼻涕掉嘴里咯！”

“啊？”男娃忙不迭停下，单手抱住木棍，手下意识朝鼻子擦去，一旁的女童抓住他手，取出一块手帕给男娃擦掉鼻涕，男娃咧嘴傻笑。

“二小姐说了鼻涕不能用手背蹭，会长冻疮的。”女童严肃地叮嘱男娃，男娃抱着棍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用力吸了吸鼻子。

童渊扫一眼走来的赵迟，眼底惊色一闪，这小子居然恢复得如此之快，还以为他至少也要躺半个月。

童渊笑道：“看你这气色应是恢复得不错，帮忙看会儿孩子，我去给你煮点好吃的。”

“多谢老伯。”赵迟道了句谢，站在一旁看向眼前这群十来岁的孩子。

孩童们也眨巴眼睛，天真无邪地望着赵迟。

一个头发卷卷的女童怯生生地问：“小迟哥哥，二小姐说你病了，你身上还疼吗？”

“不疼，都好了。”赵迟笑着回应。

女童身边的小男娃则是严肃如小大人一般，接话道：“大哥真厉害，睡了七天才睡醒，俺娘也睡了好久好久了，不知道啥时候醒呢，等她醒了，我要回去看她。”

一旁稍大点的男娃拽了拽他袖子，道：“小宝别说傻话，要喊公子，二小姐吩咐了，我们都是张家的仆人，不能没规矩。”

唤作小宝的娃娃挠头说道：“啊？可是以前有富家公子放狗追我们，我晚上做梦时常会骂，大哥是好人，我不想骂他！”

“随便你了，当心二小姐打你屁股。”男童扮鬼脸吐了吐舌头。

孩童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闹腾起来，时不时问赵迟几句，渐渐地胆子大了些，不再那般惧怕赵迟。

老厨子端来一碗黏糊糊的粥放到石桌，招手示意赵迟过来。

赵迟坐下来吃了几口粥，发现粥里面带着一股山参味儿，正好奇待询问。

老厨子道：“山曜去山里面挖来的，今天一大早又去了，估计傍晚就会回来。”

大雪封山，山中野兽横行，还有山贼土匪。

赵迟顿了顿，继续吃粥。

老厨子取下烟杆子吧嗒抽上两口，目光瞥向那群孩童，又道：“小宝儿也是可怜，老娘被乡下富户家的少爷驱狗咬死了。”

赵迟又顿了顿，咽下一大口粥，面无表情道：“那家富户在哪儿？”

老厨子淡淡道：“没了，前几天有山匪下山打劫，一家十几口人全被杀光。”

赵迟抿了抿嘴没说什么，大口大口的吃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