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夜路

驴车行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寒风不住的往后刮，灯笼的火光显得脆弱无比。魏缺驾车，不敢放松一点警惕，害怕拉车的驴脑子一抽走错路跳到悬崖下面去。

马山被绑的结结实实的，放在前边做向导，公羊捏着枪尖就抵在他的后腰。

魏缺本不想带上公羊，但在公羊的反复要求下还是同意了，毕竟无论怎么说，公羊这几次搏杀的表现都很不错。

一个农民子弟十几天时间能有这么大变化，本身就是一件奇迹了。

更何况自己整天念叨着“杀”“复仇”之类的言语，怎么能只讲理论不讲实践呢？

眼过百遍，不如手过一遍。

公羊腰上绑着短刀，背上背着长刀，捏着红缨枪，又带着一个木制的圆锅盖——有这样累赘的装扮纯粹是一个公羊自个学艺不精，又没有擅长的武器，只能尽可能的多带些武器，至少求个心安。

魏缺就是轻装上阵了，一把长刀就可，倒是多带了毛毡毯子、两坛酒，甚至还有些煮熟的肉放在木盒子里面。

三个时辰的山路，等赶到时，天怕是要蒙蒙亮了，一夜赶路，不补充点能量是不行的。

“你先睡会吧，养足精神再战。喏，这人也睡着了，不用盯着他了。”

“仙爷，要不我来驾车……”

“得了昂，你会赶驴吗？”

“那确实不会……”

虽说生在农家，但牲畜属实没接触过，不因为别的，实在是家里穷买不起，离畜牲最近的时候，大概是小时候给地主家放牛，和每年交粮的时候。

那练了腿功的收粮吏和收五成地租的地主，不是畜牲是什么？那还能算是人吗？

这烂杆的世道，畜牲也能穿着衣服装人了。

公羊没在矫情，扯过毛毡毯子，枕着干草堆就开始睡觉，他只觉得此刻心安无比，再也不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未来，纯粹是手里有刀，心里不慌。

一刻钟后，待公羊细微的鼾声响起，那个一直趴着睡着的马山一骨碌爬了起来。

“不装了？”

魏缺一挑眉，但头都没转一下，显然没把这人放在眼里。

“嘿嘿，什么都逃不过大爷您的眼睛……我不睡，这位小爷也不会睡啊。”

“噢，还有点眼力见。”

“爷。”马山小心翼翼的发问：“您二位是在哪高就呢？”

“你管？”

“不敢不敢……我就是心慌，觉得朝廷伸手了……”

“朝廷跟偏瘫了的病人一样，他有着本事？狗都不如。”

“那确实确实，朝廷就是个混蛋，那个皇帝更是畜牲中的畜牲，王八蛋里的王八蛋！”

马山心里欣喜的很，不是朝廷的人啊，不是朝廷的人就还有的谈。而且听这口气，那跟自己有很多的共同话题啊。

这年头外边遇到人了，若是没有话题，直接开喷朝廷就好，关系立马就会亲近起来。

“那确实。”

魏缺深表赞同。

“那个秦渠鹫是什么出身，不是说他姑父是举人，怎么到山里来了？就这么喜欢造反？”

魏缺发问，马山有了表现机会，连忙把他知晓的情报全说出来：

“秦渠鹫他家三代前……就是如今皇上祖宗建国时，他太爷给太祖当过兵，各种产业都做。秦家二三十年前还是汒水县里最顶上的呢，到他爹那一辈，是又抽大烟又好赌，败家，四十来岁就死了。”

“剩下的产业守不住，秦渠鹫——那时候刚成年吧，自己做主都给买了，跑山下置地当地主来了。”

“六年前，他那个便宜姑父突然中举，眼瞅着要过好日子了，他却直接给进山当土匪了。”

“但他还是有些本事的，进来时候就十几个人，四年下来，一寨十二院，汒山的绺子数他最大。”

这倒是一段人所不知的往事，马山混的时间久，才知晓的这么清楚。

“那还是个人物啊。”

魏缺感叹起来了，他十六成年的时候，应该是刚换了第二个师傅，六年前自己还在小馆子里挣扎呢。

唉，这人与人的境遇、手段真的就不一样呐。

路上有了故事也就不再孤单了，魏缺津津有味的听着故事，赶着车，朝着注定有一场厮杀的地方走去。

……

“喂，醒醒，到地方了。”

公羊被魏缺叫醒，睁眼一看，天已经蒙蒙亮了，万物已经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此时雪也小了，但积雪有半尺厚了。

驴车停在一处坡底上，远远就能看见那个歇脚院子，跟之前的那个差不多模样，都是背靠山崖，不过当门屋子没有二层，更小一些。

“一会你就在门洞那守着，我从山头翻进去放火，把他们逼出来，两头夹击，就八个人，都杀了不算困难。”

公羊点头同意，他觉得仙爷太讲究了，杀人还要定个章程，不愧是识字的人。

“先来吃饭吧，吃饱干活才有劲。”

酒是不怎么烈的，肉是冻的硬邦邦的，但害怕被发现又不敢生火，二人只好咬牙使劲将冻肉冷就咽下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