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一生
白念这次本意是来跟赵柔说明情况。
她坐在赵柔在鱼米之乡的木屋内，说着自己的来意：“这次我会在人间呆一段时间调查一些关于魔族的事情，是用凡人身份在官府行事的，过几日可能会有个叫李常的派人来接阿路过去，我跟他说阿路是我孩子，到时候可别说漏了嘴。”
“好，是你自己一个人吗，需不需要我一起过去帮忙？”赵柔连忙点头，她也一直都想让阿路跟这个姐姐生活，毕竟她终究是凡人，而阿路却是魔族的。
白念摇了摇头，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了一个弧度。
“夫君？”赵柔看到这个笑容，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白念点了点头，嘴角依旧还是噙着笑意。
赵柔看着眼前满脸幸福的女子，欣慰的笑了笑，虽然这个女子不是她亲生的，可她是喜欢女儿的，总将这个女子当作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白念也是极其孝顺她的，即使她那两个不孝子总是作出一些行为来，可白念始终对她和阿路很好，如今见到“女儿”也有了归宿，她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阿念啊，你能不能把你阿父给我增的寿命给....”
白念的脸色冷了下来，让怀中的阿路出去玩后，立马就开口打断，“如今阿路还小，你怎么还想着那回事？”
自从她阿父寂灭后，赵柔就总是让她把那些平白多出来的寿命给废掉，这是寻死之心，一般有了孩子的女子不都是嫌陪孩子的时间还不够多的吗？
“长姐如母，有阿念在就够了。”赵柔脸上是淡然，没有不舍和留恋，她时常都想如果当初她不是不舍那两个孩子的话，是不是一切都不会这样，她始终是个凡人，贪恋过最长的寿命也不过是长命百岁，如今三万年的寿命她才用去了一千多年，看遍了人间朝代更迭，看遍了花开花落，实在是看的倦了，她只是个凡人女子，不是神也不是魔，这么长的寿命于她是折磨啊，她那两个本该好好老去的孩子，也因为她而多了寿命，害的至今未曾娶妻生子。
白念叹了口气：“孩子是需要母亲的，我始终是他的阿姐。”
“阿念，你是怎么活过这八万岁的啊？”赵柔不再继续那个话题。
这倒让白念楞了楞，怎么活过这八万岁的？她是魔啊，八万岁不过是万万年生命的中的一小段罢了，对她应该要问的是“能不能活到五十万岁”吧。
“这个问题...”她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要如何作答，只能傻笑几声，“我一出生就被断定是短命，活不过八万岁，柔姨你这问题倒是问倒我了。”
赵柔却是笑开了：“你看，八万岁对你们来说只是生命的一小段，但是对我来说三万岁都是漫长无比的了，我生于陈朝，还要往前两个朝代，那时候国家很好，没有战争，我想的是能够嫁个安分的丈夫，然后在江南小镇守着孩子孙子，最后在孙子们的痛苦中过世，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了，可是没想到的是我遇见的是魔尊沧龙，我想着这样也行，我守着两个孩子，他能时不时来陪陪我就行了，我和孩子继续在人间过着该过的人生，但是他却给了我两万年的生命，因为我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他把这个当作是奖励给我的，可是这对我说是折磨啊，后来我怀上了阿路，他可能知道自己要寂灭了，就提前把一万年寿命的奖励给了我，我看着自己的国家一步步的走向衰落和灭亡，看着身边陌生人和熟人的死亡，我却还活着，这对凡人来说是种痛苦。”
白念还想张口反驳什么，赵柔拍了拍她的手，继续说着，“六界之内各有各的活法，神魔活的不同，凡人也活的不同，如果让凡人去活神魔所活的，那就是惩罚，就好像你们神魔的惩罚是让被贬下人间一样，你们会痛苦，我也会痛苦。”
白念这下是彻底无法反驳了，或许她跟她阿父都一样已经忘了眼前的这个妇人是个凡人之躯，从小活在人间，神魔所享受的是她所痛苦的，她咬了咬唇，看了眼一旁玩的痛快的阿路，还是有些不舍，她阿母没了的时候，她八万岁都那样的痛苦，如今这个孩子才六百岁，难道就要面对了吗？
“我再想想吧，这毕竟是阿父对你的心意。”她的心已经乱了，因为她体会过人间的生活，几十年确实对凡人来说十分漫长，而赵柔已经待了一千多年了。
赵柔看见女子皱起来的眉间，也没再继续逼迫，但是听到女子后面说的，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所以笑了出来：“你阿父只是觉得亏欠我，那不是心意，只是亏欠。”见女子满脸不解，她叹了口气，“他爱的确实是温婉可人的女子，可那个女子是你阿母，他只是在你阿母身上体会不到了，所以才会来我这里体会，如果我不再温婉可人，他会去寻找下一个温婉的女子。”
白念就是被这句话给触动了，所以才匆匆离开的。
回来的她坐在铜镜前感叹完后，突然起身打开前面的两扇窗户，站在外面的男子慌忙之下赶紧隐身离开。
窗外是万般萧条，窗内是千愁万忧。
这一整夜，白念房内的烛火一直未曾熄灭。
第二日天刚亮，白念就踏出了房门，出了衙门，去到镇子四周转了转，走到镇口的时候，正看到源源不断的人走出来，也有人拼了命的要走进来，她皱着眉头看到了在维持秩序的衙役后才明白过来，那个李常已经在按照萧舜所说的做了。
堂堂一个县尹竟然能被萧舜的三言两语就给心甘情愿的支配了，那个男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巧舌如簧。
“姑娘？”不知大什么时候衙役已经走到她跟前，“我家大人请您上马车一同去被屠杀的那个村子。”
白念往身后旁边那条主干路望了望，见到确实有一马车停在路边等候着，李常和萧舜也并未在马车上，而是在马车旁交谈着些什么，她朝衙役点了点头后，径直走向马车。
李常似乎是已经交谈完了，瞧见女子走过来，赶紧偏身看着女子，笑道：“孩子已经派人去接了，大概十日就会接回来到洛镇。”
“多谢大人了。”白念赶紧挤出一个感激的表情来。
“这次我封锁消息犯下大错，需得亲自带奏折去一趟汴梁请罪，我已经让熟悉这件案子捕头在那个村子里等着你们了。”李常点头，而后双手抱拳对着萧舜和白念，“李某这次就全依仗你们二位了，一家老小的性命也全押在你们身上了，莫要辜负李某啊。”
这等把全家性命都押在他们身上的嘱托，让白念感觉心里有些压迫的往后退了退，是萧舜拉住了她的手，也是萧舜用十分确定的语气答道：“只要大人能将我们孩子的病治好，我们二人定为大人查清此案。”
这话的意思是在说要治好孩子的病才会查清。
李常听后也并无不悦，反而是像把最后的不安也放回了肚子一般，说了句“定会寻觅良医”后就翻身上马离开了，本是商人的李常定是未曾一个人乘马赶路过。
“你是怎么让李常对你说的话那么信任的？”在马车上，白念终于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能够仅凭三言两语就操控人心的话真的有些让人坐立不安。
“法术。”萧舜瞥了眼，坦坦荡荡的说出了自己用的计谋，“我施法让他做了个会有仙人下凡来帮助他的梦，凡人向来极其信赖所梦的，他见我们二人来，虽然怀疑但还是选择留下了我们，而我们的语气里全都是自信，他在消除疑虑后自然会信任我们，而我说的也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白念有些惊奇的看着对面的男子：“其实你应该活在人间的。”
“凡人只有生老病死，无数的轮回，短短几十年的生命。”萧舜反问，“我为何要活在人间。”
“对你我来说确实是不过短短几十年，可对人间的他们来说就是一生。”白念突然想起昨晚赵柔所说，还有那两个只想离开神界回人间的仙仆，看了看萧舜满脸不解的表情，泄了气，神魔不懂凡人所乐，凡人也不懂神魔所苦，没办法感同身受的事情，她弯了弯嘴角，“没什么，只是觉得凡间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无数繁华，虽有无数的轮回转世，可每一次轮回就是一次崭新的人生。”
萧舜怔了怔，戏谑道：“魔主难不成还是恋凡了？”
贪恋凡尘向来都是每个神魔的大忌，没有哪个贪恋凡尘的神魔是能够善终的，所以不是要不要活在人间，而是人间活不得。
白念不再答话，她微微转过身子，掀起帘子望向外面，青山绿水，撒播下的农作物，清晨雾气凝结成的露珠，没什么特别的，她虽然曾在人间度过了一个人的一生，可其实也并不贪恋凡尘，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魔，是魔主，是魔族的储君，人间就是人间，魔就是魔，贪恋不该呆的地方是会有报应的。
“如果神君大人愿意在人间做个乡野村夫的话，我保准会恋凡。”她突然转头，笑脸嘻嘻的看着身后正在闭眼假寐的人。
萧舜本来正在打量着偏过头去的女子，看女子鬓角的碎发被清风吹起，看女子的那双眼四处转悠，见女子的声音响起后，他才立马闭眼作假寐状。
而女子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就恍如一只灵蝶由他耳飞入了那空荡荡的胸膛一样，在他空荡的胸膛里飞来飞去，填满了那片本该黑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