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知命
“昆仑老人也是魔族的吗？”白念看着房内外间燃起取暖的炭火，走的远远的，直接走到了内间去，现在的她虽然很冷，可她更是怕火，宁愿隔着珠帘看外间的老妇，尽管这样会错过很多细微的表情。
紫叶用铁钳子弄了弄炭火，看了眼跑进内间的女子，又垂头摆弄着炭火，说话的语气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神族的人还是魔族的人，就算是昆仑的人吧，毕竟把一生都在这里度过了。”
白念望了一眼“啪嗒”一声跳跃起来的火花，神色依旧淡然如初：“前辈把死了的我唤醒，用的是魔族只传储君的念魔诀。”
就像是她当初在妖族让死去几十万年的妖后醒来是一样的，眼前这个老妇也用了同样的办法让死去的她醒来，她虽然睁开了眼睛，可她还是死人一个，她不能吃饭，不能喝水，连睡觉她都是不能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彻底死去了，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少时间，她只知道眼前这个老妇会她魔族的念魔诀，而且功力不浅。
紫叶将炭火中的木头翻了个身，笑道：“若我这个老婆子说，你们魔族是因我才出现的，你会相信吗？”
“信。”白念没有半点的迟疑，直接就说了出来，“昆仑山在天地初开的时候就有了，那时候并未有记载说昆仑山上有仙人居住，直到魔族出现好几万年后，昆仑山上才记载有了一位昆仑女，想必前辈便是昆仑女吧？”
昆仑女老了就成了昆仑老人，只是魔族的先祖是上古之神，先祖走火入魔创建魔族的时候依然还是上古时代，但如今上古的神皆已作古数百万年，如果眼前的人当真和她魔族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是哪位上古之神的话，又为何能活到如今，甚至还和那司命神君无界有了一段难忘的情。
依她躺在床榻上时所听见的，无界和眼前这个老妇相遇的时候，两个都是少年的模样，无界大概有百万多岁了，那这个老妇究竟是真从上古时代活到现在，真从昆仑女活成了昆仑老人，还是借着以前昆仑女的名号来昆仑山居住。
又为什么会魔族的念魔诀，难不成真是她魔族什么人？
“是。”尽管这间房被紫叶弄的亮堂，可她还是不能知道白念的心里在想什么，因为白念的那双眼睛平淡如水，不能从她的眼睛中看到任何一丝的消息，她也不去看了，她活到这个时候了，还去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斗什么心眼，“我记得那时候我孑然一身的来到了这座从没有外人踏足的昆仑山，在我来之前这里只有九羽凤鸟一族居住，却没有想到最后九羽凤鸟一族灭亡了，我却还活着，不过你带走的那只雏鸟还好好的吧？”
白念点头，她知道这个人说的是九羽，她那时候实在是懒得想名字，就直接给那只小雏鸟取名九羽了。
“还好就行，我也就不是在这白住了一千万年，至少还是保住了他九羽凤鸟一族的最后血脉。”紫叶看着跳跃起来的火花，“当年我与哥哥一同降服了当时最厉害的妖兽龙族，龙族被降服后，谁也没有料到当时的天神竟要龙族世世代代为他为天神的胯下坐骑，但那龙族又是何等的心高气傲，他们虽是妖兽，可他们的过去却是辉煌的，我不愿他们被侮辱，可哥哥不愿帮龙族，他觉得独善其身最好，可我不愿啊，所以去与当时的天神争论，结果我被打伤，本就被龙族重伤了元神的我彻底昏睡了过去，我哥哥是极疼爱我的，他为了让我醒来，不停的修炼法术，最后走火入魔。”
“您哥哥就是我魔族的先祖？”白念深吸一口气。
紫叶点点头：“岂料当时被天神知道，天神要将我哥哥摧毁，因为当时我的阻止和我的昏睡，当时神界的神和仙全都怒了，天神不得已只能将龙族分散管理四海，没了最厉害的妖兽做坐骑的天神也记恨于我，说我哥哥擅自修炼外法，连着我也该一起被摧毁掉，我哥哥原本只是担忧他走后，无人能照顾昏睡的我，想着托人来照顾我，可是在听到连我也要一起被摧毁后，他就彻底入了魔，所以就直接带着我去了人间的一座神山，也就是如今的魔界，他那时广收六界中一些无所依的人，神人妖他都收，不过才一百年就有了魔族，神族震惊，直接派人要把魔族给消灭，我哥哥可是上古时代排列前三的神，再加上他修炼的外法，当时无人能打败，后来始神就给了魔族的魔尊世世代代的诅咒。”
白念楞住了，她从不知道原来魔族先祖的过去是那样的，辉煌，她只能想到辉煌二字，排列上古前三的神，因为自家妹妹而走火入魔，本愿伏法的时候却又因为自家妹妹而彻底背叛神族，他既走火入魔，那便彻底成魔给他们看。
“可前辈您...”
“我离了神界后，身体开始迅速坏下去，哥哥就将元神用来养着我身子，所以他在和神族的一次战役中被重伤，后来没有多久就寂灭了。”紫叶浑浊的眼中开始染上大片的悲伤和重提往事的久苦未甘，“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人间，那时候哥哥已经寂灭了好几万年，魔族也有了新的魔尊，我悄悄去过魔族祭拜了哥哥后，就回了人间，在人间徘徊了几百年，后来寻到了昆仑山，就在昆仑山住下了，我的容颜在一千万年中的岁月中却没有丝毫的改变，可在一百万前遇见了无界后，我的容貌开始和正常人一般有变化，因为我有了情，上古的神只要有了情就会衰老会死，如果无情那将是永生。”她又抬头，透过珠帘望进内间，“念魔诀是我独创的控心法诀。”
白念突然有些懊悔，失笑一声：“想不到竟是遇上了念魔诀的‘主人’，只是前辈明知道我不可能活下去，为何还要把我唤醒。”
“还不是因为那个死老头。”紫叶带着气的将手中铁钳子放下，“他简直是该死，竟忘了自己的职责，还欺骗了你，让你就这样的枉死了，那个年轻神君就说三日的时间如果不能让你活过来，就要他的命，我知道是他的不对，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昆仑山，所以我想让你劝劝那个神君。”
白念轻轻点头，想不到如今她成了“妖后”，眼前的老妇成了当初在妖族的“她”，她直接起身走过珠帘，要往门外走去，走的时候还问了声：“我总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冒昧问一句前辈，我还有几日的时间？”
紫叶似乎有些难启齿：“如果后日你累到睡过去，那将永远醒不过来，对了，你现在的身体里有那个神君的元神，他用元神温养着你，说来他也是对你痴情的很，我活了这么长时间，见过最痴情的一个。”
“多谢前辈。”看来她只有明日一日的时间了，连好好和那个男子说些话，再过些岁月静好的日子都不行了，而且那个男子竟然把元神用来温养她的身体，如果她彻底死了，那元神也会消灭，那个男子也活不长，若是她还不知道，是不是他也做好了和她一起永远醒不过来的准备。
在一只脚跨出门槛后，想了想又收了回来，“前辈，能不能问一下，九羽凤鸟一族是为何而灭？”
“你觉得谁与九羽凤鸟一族最为相像？”紫叶也没有直接道破。
白念顿悟，笑了笑后，作揖拱了拱手就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晨曦的时候，萧舜突然一下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见女子不在房内，整个人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四处去寻，最后在昆仑宫外的那处垂直的断崖边见到了那个女子，女子此时正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的，眼睛看着东升的朝阳。
“阿舜，你说这朝阳好瞧不好瞧？”女子的声音不再空灵，好像自从醒来后就不再空灵，而是有气无力的死沉。
萧舜赶紧走到躺椅旁，望着眼前在云雾中渐渐升起，露出真容的红日，点头一笑：“好瞧。”
白念的笑也加深了：“看着这轮初生的红日，是不是有种无限希望的感觉，只要想一想能够每天醒来看见这样美的红日，就该要好好活着的。”
“每天醒来瞧见你，才是让我每天醒来的理由。”萧舜微微偏头，垂下视线看着女子。
白念也恰好抬头看着，两人视线交接，白念扯出一个不像笑的笑来，随后收回视线，又看向那云里雾里，她咽了咽口水，再次尝试婉转的跟萧舜说：“如果我们没有相遇，每天让你醒来的理由会是什么？”
“父母。”萧舜没有丝毫的犹豫，就说出了这个答案，能让他每天都醒来的理由从来都不会是什么朝阳，什么风景，让他在乎的只会是人，没遇见白念前是在天牢中的父母，他一醒来就要开始每天的算计，而如今他从前的盼望都被天神杀死在了天牢中，他的阿父也在八万多年前就死了，天神给他和他阿母都布下了一场天大的骗局。
而如今，他每天醒来的理由只剩下了这个女子，女子为重，报仇在后，因为有女子在，他报完了仇后，人生还有希望在。
白念眼里闪过一丝曙光：“如果你需要兵力救父母的话，可以拿我的魔令去调动魔族的兵力。”
只要给这个男子找到一个每天醒来的理由，她就可以安心了吧。
“他们已经死在天牢中了。”萧舜的语气瞬间悲凉了下来。
白念也突然语塞，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在她愣神的时候，她冰凉的手突然被一股温热给包围，她忙抬起头，原来是萧舜不知道什么蹲在了躺椅旁边，用双手细细将她的一双手呵护着：“不过我阿母在那天喜宴上见过了你后说，你是个值得我痴情的女子，要我好好对你，别让你被神族那些人给欺负了。”
“神族怎么欺负我...”白念的思绪总是能被男子轻易就带偏，“还不全是你欺负的。”
“你不也全欺负回来了。”萧舜轻轻搓着女子的手，想要把女子的手给搓热乎起来，这样冰凉的手和女子没呼吸的时候一样，所以让他惊慌。
白念紧紧捏住男子的手，有些担忧的说道：“如果我不在了，你能不能好好活着。”
她害怕萧舜说“不能”，而萧舜也确实是说了这两个字，并且更用力的握紧她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就彻底失去了：“你是不是要走了？”
“我是为魔族死的，跟无界那老头没关系。”白念没有正面回答，正面回答对他们都太过于残忍了，“你还记得在神界你为我把脉的那一回吗，那时候我已经因为继任魔尊而被神族的诅咒大伤了心脉，那时候我就已经没有多少的时间了。”
萧舜是拒绝听到这些的，所以一直垂着脑袋，一眼也不敢再多看女子，他怎么会没感觉到，他昨晚就感觉到女子离开了，只要女子离开，他就总会一下子醒过来，他昨晚一路跟着女子而去，所有的一切他都听见了。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死了后，你不肯好好活着。”白念伸手去托起男子的脑袋，让男子不得不与她直视，不得不面对赤裸裸现实，不得不看看她眼中的柔情和许多的不舍，她要这个男子知道，她也是不舍得，如果可能，如果可以，她也不愿彻底离开，彻底死去。
萧舜伸手拂去女子眼眶边欲要滑落的泪，站起身而后俯身轻轻吻在女子的眼角和唇上，轻声说了句：“我会好好活着。”
“为我，也替我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