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自得其乐:秋光荏苒休辜负 - 花谢花飞花满天:曹雪芹传 - 宣逸玲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第10章自得其乐:秋光荏苒休辜负

第一节相访:凭谁醉眼认朦胧

或许,人世间最令人觉得快活的事情,便是三五知己好友,久别重逢里,寻一处小酒坊,无须上等的佳酿,也无须名贵的佳肴,只要几坛烈酒,几碟花生黄瓜,借着酒性掏心挖肺地说说心里话,哪怕多么横行放肆,都可以放心倾吐,夜到三更里散场各自醉醺醺地回家。次日里清醒地回忆起昨夜光景,不由觉得无限畅意。

能够拥有可以放心说话,大胆放纵的朋友的人们,不管你们生活得光鲜或是卑微,耀眼或是平凡,请欢呼吧!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有这样的幸运。

而曹雪芹,在这方面,却实在是一个上苍眷顾的幸运儿。他有许多朋友,他以真心相待,他们也同样以真心回报。在这些朋友之中,曹雪芹保持了他的真性情,也保留了他尖锐锋利的思想,他在这一泓碧海里,是自由自在的游鱼,始终畅通无阻。

搬到白家疃后,曹雪芹发现自己有必要去通知朋友们一声,他从熟人处知道,已经有朋友到自己家里找了自己多次,却次次都无功而返。于是,趁着一个晴好的日子,曹雪芹回到京城,打算将新家的地址,告诉好友们,顺便也小聚一二。

暌违多日,京城却依旧是那个京城,嘈杂喧嚣,永远都吸引着华夏九州的人们。曹雪芹顺着人流走,他先来到了敦敏家中,却发现扑了个空,不巧敦敏刚好这日也外出拜访友人。无奈之下,曹雪芹将自己迁居的消息告诉了明琳与弘晓,拜托他们将这个消息转告给其他朋友们。

敦敏回家之后,听闻这个消息,不由扼腕长叹。七月流火,敦敏的舅舅回到京城,他从福建回京,带回了不少好东西,这其中就有不少古玩字画。他想起了敦敏这位温文儒雅的外甥,便请他过来鉴赏,临走时又送了外甥几幅字画。但是,敦敏对字画方面的鉴定并不是特别精通,他便想到了曹雪芹。可没想到的是,接连两次去白家疃拜访曹雪芹,都未能遇上他,只好悻悻而归。

屡次拜访而不见,敦敏原本打算再抽空去探访,然而时间却过得极快,入冬之后西郊寒冷多雨,路上湿滑泥泞,并不好走,敦敏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同曹雪芹好好地见上一见。还是另一位朋友点化了他,既然曹雪芹寻而不见,怎么不先去找在宫里作画的董先生,他亦是品鉴字画的高手。敦敏恍然大悟,当即抽空去拜访董先生,并且两人约定在他的懋斋品鉴字画。

为了准备这次聚会,敦敏可是费了不少心思。他特意外出买酒,又打算买一些上好的宣纸,以备不时之需。没料想,一踏进书店,便听闻一阵爽朗大笑。敦敏定睛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喜。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个放声大笑、放浪形骸的人,不正是自己屡屡拜访而不遇的曹雪芹兄么!

此次进京,曹雪芹是打算去于景廉家中瞧一瞧,他的风筝生意是做得越来越不错了,但他的问题也是不见少,这次前去,刚好可以帮他看看,没想到却被一个老朋友在这里碰到。热情的朋友非要请曹雪芹去他的家中坐坐,喝喝酒,聊聊天。曹雪芹推辞不过,两人拉扯不休,引得旁人纷纷驻足围观,却恰好碰上了敦敏,曹雪芹亦是觉得大喜。

彼此激动之下,自然是当即“勾肩搭背”地告辞而去。走在路上,两人各自告知对方上次分别后的近况,曹雪芹告诉敦敏,他这两年都在帮叔度做风筝生意,叔度便是于景廉的字,他在帮忙的过程中,也绘制了不少风筝,还创造出了新的风筝形制。而这段时间,他还写了一本叫作《南鹞北鸢考工志》的书,里面收录了许多不同种类不同样式的风筝,还绘制了图谱、编写了歌谣,希望能够借此帮助那些温饱都无法满足的人们。上次敦敏来白家疃的家中找他,他就是因为正在同叔度研究风筝而未能见上面。

这个话一说开,敦敏亦是滔滔不绝。他们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相见,虽然不是他乡遇故知,可到底彼此都屡次闭门而未见,心里积蓄了太多太多的话,无法说出。

敦敏亦将近来的事情告诉曹雪芹,他说,自己有个舅舅,前不久从福建回到京城,带回了许多字画,还请自己前去品鉴,可自己于字画上总是不大精通,不如曹雪芹在这方面亦是造诣颇深。自己的家中,还保存着舅舅送的几幅字画,却偏偏几次都碰不上曹雪芹,自己只能去请董邦达董先生来懋斋一聚,自己今日出来买酒,就是为了明天的聚会所做的准备。相逢不如偶遇,可巧今日碰上了,便一定要请曹雪芹过去看上一看。

有老友,有美酒,曹雪芹自然要欣然往之。他心下极是高兴,连忙同敦敏说:“酒哪里用得着去买?我还有几坛极好的黄酒,放在叔度家中,现下去取来两坛以备明天聚会所用,岂不是正好!”

既然曹雪芹这样开口了,敦敏亦不是扭扭捏捏的人。两人相行,一路上谈笑风生,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于叔度家的铺子。三人都是多年的老友,相见之下,又是一番言笑晏晏。曹雪芹将自己写的《南鹞北鸢考工志》拿出来给敦敏看,敦敏仔细翻阅了每一个章节,每一张绘图,只见其中的文字浅显又见文采,易于背诵又朗朗上口,其中的绘图颜色鲜艳,琳琅如玉,一笔一画都见苦心,可见曹雪芹为了这本书,为了帮助贫苦之人,是花了大心思的。

曹雪芹自然是颇费了一番心血的。他一向都是严谨的人,凡事要么不做,若是下心决定要去完成,决计不会敷衍了事,匆匆完工,是非要一丝一毫都令人挑不出瑕疵来。《南鹞北鸢考工志》如是,《红楼梦》更如是。

正在两人谈论得兴高采烈之时,于叔度悄然推门而入,这位知己的朋友,对两人的脾性都是摸得极其熟透,知道若是此时有好酒好菜,那更是如锦上添花,于是趁着两人谈得浑然忘我之时悄悄出去,买了许多香气扑鼻的佳肴,还有酒,甚至还有一条鲜活肥美的鱼。

见叔度满载而归,两只手里都拎着满满的东西,两人回头看去,不由相视一笑。了解自己的,毕竟只能是多年的旧友。曹雪芹瞧了瞧叔度手中的鱼,倒是笑了,叔度道:“你们相知多年,敦敏兄可知芹圃(曹雪芹另外一个字)的厨艺如何?”敦敏知道曹雪芹这个人天生资质聪颖,几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能披上霞光彩衣咿呀而唱,记忆中仿佛没有他不会的事儿,可曹雪芹的厨艺,他还当真未曾见识过。

曹雪芹哈哈大笑,只说,也罢,也罢,既然叔度都说了,自己便献丑了。他起身,拎着鱼便往后厨走。都说君子远庖厨,熟读四书五经的曹雪芹却仿佛没有这样的忌讳。敦敏又是一番刮目相看,叔度笑道,难得你同他相交多年,竟然不知道他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南方菜系,几乎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叔度一面说着,一面将曹雪芹为他制作的几只风筝样本拿出来给敦敏欣赏。

那几只风筝刚拿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动人之处,可是在小小的室内一字铺开,却顿时觉得流光溢彩,明艳婉转,连双眸的神色,都仿佛被染了一层晶莹的微光。当真是极美丽的风筝,那用色,那形制,那栩栩如生的燕子或凤凰,一只只都是世上难寻的精致典雅。敦敏一只一只看过去,只觉得满心的称赞,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脱口而出一个“好”字,都似乎太过单薄。

就在敦敏沉醉于这些琳琅满目的风筝时,曹雪芹已经从厨间端出了菜肴,满满地摆了一桌子,最中间如众星捧月一般的正是一道鱼。

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全然已经看不见最初的模样,上面浇了一层香菇笋干等提鲜的东西,而鱼身上被划出了一道道小口子。只见曹雪芹提起酒壶,往鱼身浇了一溜黄酒,听得“噗嗤”一声,淡淡白烟飘起,一阵鲜香扑鼻而来,引得在旁的两人赶紧拿起筷子。可曹雪芹伸手,却不让他们动手。

正在彼此狐疑之时,曹雪芹拿起筷子,往鱼肚子上一划,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从鱼腹中滚落,宛如洁白的珍珠。没想到这道菜里竟然还暗藏玄机,两人不免暗暗称奇,又拍手叫好。

三人一同坐下来,品佳肴,喝美酒,当真是不亦乐乎。在酒桌上,敦敏提出,希望叔度也能够来参加明天的懋斋聚会,不仅是去看看自己的字画,他还希望能在聚会上,向别人介绍曹雪芹的《南鹞北鸢考工志》和那些精美非凡的风筝。对于这个提议,曹雪芹和叔度都没有意见,能够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本书,对于实现曹雪芹的初衷而言,亦是一件幸事。

酒酣脑热,醉眼蒙眬。那日,曹雪芹是否借着酒兴,挥笔泼墨,写下一时的酣畅?风雅的事,他素来样样都是手到擒来。《红楼梦》中黛玉善诗,宝钗能赋,惜春工画,大观园里结过菊花社,又办过海棠社,赏着菊花吃螃蟹又喝酒的是众姐妹们,醉卧海棠活色生香的是湘云,桩桩件件都极其温柔风雅。或许,在曹雪芹这个风雅人的心中,也觉得同好友们喝酒,是天下最快活的事情之一,所以他笔下的潇湘妃子虽然柔弱,可也能喝上几口小酒。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杯中物,口中欢。他一饮而尽,饮下的不是千年的寂寞,是暌违的快活。

第二节技艺:人生莫受老来贫

在洋洋洒洒的一百二十回《红楼梦》里,笔者尤其深爱第四十二章“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潇湘子雅谑补余香”,倒不是因为这一章格外的生动有趣,而是因为这里的黛玉和宝钗,情分极浓,宛如一对并蒂双生花,你言我语,各自软语俏然,不由得让笔者浮想联翩:倘若她们真是一双姐妹,长姐敦厚温柔,幼妹虽多病,却也伶牙俐齿,夜深了,两人可以一同说说话,风雨袭来时,亦能彼此相依。这样的想象,不知有多好,如画一般温情。

其实黛玉和宝钗的情分始终不坏,宝钗始终是一个大姐姐的模样,对黛玉多有呵护之情,只奈何造化弄人,她们原本可以成为最知心的朋友,最终却因为命运,因为太多无法掌控的因素,一个含恨而终,一个寂寞终老。笔者宁愿记得,她们含笑戏言的模样,将这一幕镌刻作永恒。

林黛玉忙笑道:“可是呢,都是他一句话。他是哪一门子的姥姥,直叫他是个‘母蝗虫’就是了。”……宝钗笑道:“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儿那些形景都现出来了。亏他想的倒也快。”……黛玉道:“论理一年也不多。这园子盖才盖了一年,如今要画自然得二年工夫呢。又要研墨,又要蘸笔,又要铺纸,又要着颜色,又要照着这样儿慢慢地画,可不得二年的工夫!”……宝钗笑道:“‘又要照着这个慢慢地画’,这落后一句最妙。所以昨儿那些笑话儿虽然可笑,回想是没味的。你们细想颦儿这几句话虽是淡的,回想却有滋味。我倒笑的动不得了。”

容笔者猜想,当曹雪芹写到此处,亦是觉得满纸的温馨柔软,这样如花的流光,谁忍心摔碎?这段温情笔墨,他回头翻阅,或许也回忆起了当年懋斋聚会时的光景。那时,他还不老,敦敏也精神十足,还有许多人的模样,在时光里都不曾模糊,还鲜明,还清晰,还宛如就映在昨日。

那是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的十二月二十四日。马上就到年关,街上到处都是一派喜庆模样,天还没有亮透,就隐约传来了鼎沸的人声。这天,敦敏起了个大早,曹雪芹也起来了。两人来到门口,打算将曹雪芹制作的风筝挂在门口,好让前来的宾客一眼就看到这些精致的艺术品。

可下人们不论怎么挂,都挂得不好,还是曹雪芹自己动手示范,让人找来了三根长绳子,然后悬挂在屋檐下,最后再将风筝一只一只挂上去。等到风筝挂好,敦敏又惦念起了上次曹雪芹做的鱼,遂曹雪芹又到他府中的厨房去,将鱼的烹制方法告诉他府上的厨师。

这日,天气并不冷,甚至出了太阳,点点的金光洒在微微打爽的草木上,折射出一瞬洁净的泡影。来得最早的一位朋友,同敦敏寒暄过后,竟然问道,那位站在门口的漂亮姑娘长得很是面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敦敏狐疑地回头一瞧,不由得哈哈大笑,那哪里是姑娘,是曹雪芹挂在门口的美人图样的风筝,因为做得栩栩如生,毫发不差,居然一出场,就被人误认为是真人。那位朋友走近一看,顿时惊叹不已,得知这个风筝是出自曹雪芹之手后,更是赞不绝口,没想到曹雪芹竟有这样的本事。

不久,敦敏为了这场聚会请来的董邦达也姗姗而来,这时,曹雪芹也从后厨回到了前厅,这场盛会,总算是到齐了各路主角。各自登台亮相后,府中的仆人们小心翼翼地捧着字画上来。

其中一幅叫作《如意平安图》,是宋代画家李龙眠的作品。只见画上,画着一个胆瓶,瓶子里有两支洁净细腻的荷花,带着三片荷叶,此外还绘了几支青翠欲滴的竹子,花叶相衬,极其明净雅致。在胆瓶一边,还有一盘灵芝,灵芝旁边的盘子里,则盛着佛手。众人一瞧,都觉得画心盎然,画工亦好。在画的右上角,有四个字“如意平安”,左下角则是两枚印章。看上去,并不像是赝品。

此画的真伪,连董邦达这样的专业人士,亦是沉吟不语,许久后询问曹雪芹,对此画有什么看法。曹雪芹连忙躬身道:“这幅画说起来,确实是一幅佳作,但是……”他细细斟酌,终于说出了他的看法,李龙眠虽然是画中高手,可他生平并不喜欢画花卉草木,一般都是画人物居多。而这幅画中的胆瓶,显然是元代的样式,如何能够出现在宋人的画作中,这幅画应该是一幅后人借前人之名仿制的画作。

听完曹雪芹的意见,董邦达十分高兴,这幅画虽然画得不错,但李龙眠是宋时名家,绝不会将荷花竹叶佛手灵芝等东西画到一处去,显然并非是李龙眠的画风。曹雪芹能够将他心中所想说出来,不仅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对这个后辈刮目相看。到底是世家子弟,在各样的珍品中熏陶长大,对艺术的鉴赏能力,几乎是无师自通的。董邦达含笑看着曹雪芹,不吝大加赞扬。

在众多的画作中,众人只品鉴出一幅真迹,明人商祚之的《秋葵彩蝶图》,而其他的画虽然看上去亦是佳作,可大多都是借前人之名的伪作,收藏价值并不高。这个定论,是曹雪芹和董邦达一同商讨出来的结果,在讨论的过程中,董邦达愈发欣赏这位传言里有些“浪荡不羁”的落拓子弟了。

赏画毕,恰是饭点。一时仆从如云,桌上满是美酒佳肴,席间觥筹交错,言笑阔论,比起千年前兰亭盛宴,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席间,敦敏谈起了曹雪芹的《南鹞北鸢考工志》,董邦达由衷赞叹:“世间能够如曹雪芹一样,有达则兼济天下,穷亦兼济天下之心的人,实在是不多乎!”恰好刚上来一道鲜鱼,正是曹雪芹下厨指导之作,得知曹雪芹还有着一手的好厨艺,董邦达又大加赞赏,夸赞曹雪芹正是大清的曹子建,古人夸曹子建是天下才共有十斗,其中有八斗都在子建身上。用曹子建来夸曹雪芹,在当时而言,不能不说是一个十分高的评价了,而这个评价,曹雪芹也诚然担当得起。

可敦敏不免还是有些遗憾,他原来打算让曹雪芹在众人面前一展他放风筝的绝技,让大家瞧瞧,这位才子不仅会做出惊才绝艳的风筝,就连放风筝的手艺,亦是千载难逢。只可惜,天公不作美,这个大晴天,此时竟然是一丝风都没有。得知敦敏的遗憾所在,曹雪芹安慰道:“不必担忧,今日下午必然有风。”

他望了望蔚蓝的苍穹,笑道:“今日清晨,丑时刻有劲风起,寅时落;卯时此风由西北风转成北风,到了天亮那会儿,这风就会从北风吹成东北风,京城的风大多遵循这条规律,我观察了多日,应该是不会有错的。”

虽然曹雪芹这样说,然而大家依然是半信半疑,这人若是连天气都能够预料,岂不是成了诸葛亮在世?就在大家表示怀疑的时候,只听得窗纸一阵“沙沙”的声音,轻快而干脆,如同一首明丽的歌谣。有小厮匆匆来报:“爷!起风了!”众人纷纷出门瞧去,果然是起风了,悬挂在屋檐下的风筝,正随着风声左右摇晃,好似染了点人气,格外活泼。

既然天公作美,又岂能辜负这好时光,大家连忙推着曹雪芹,要看一看他的放风筝绝技。曹雪芹并不推辞,拿起挂在屋檐下的一只苍鹰,借着风势,很快,苍鹰开始徐徐地飞上蓝天,仿佛就要同蓝天融为一体时,却见苍鹰忽地俯冲而下,又忽地青云直上,宛如当真是一只骄傲的雄鹰,正从容不迫地驾驭着自由的风。只见曹雪芹行云流水一样地操纵着手中的引线,一会儿后苍鹰以极快的速度往下滑落,就在众人将要发出惋惜的喟叹时,曹雪芹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引线高高举起,作力拉动,苍鹰即刻之间恢复了活力,重新飞上了天空,直上云霄。

看到此处,大家不由得连声叫好。其实众人在方才就已经看得目瞪口呆,此时更是拍案叫绝,叫好声不绝于耳。敦敏不由感叹,曹雪芹的《南鹞北鸢考工志》还有可能流芳百世,造福于后人,可是他这门放风筝的绝技,却是无人可以继承了。董邦达亦是赞同道:“诚然,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相信这世间还有人能够将风筝操控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正在众人对曹雪芹的绝技赞不绝口时,于叔度姗姗来迟,之所以迟来,他心里亦不是没有思量的,是他自己以为自己已沦落到以卖风筝来养家糊口的地步,一个小商贾,跟这样一群文人雅士一同吟风弄月,自然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因此,他故意来得迟了一些。

他这一来,又带来了几只风筝请大家欣赏。这些风筝样样都是精美绝伦,却唯独有一只叫作“比翼燕”的风筝,吸引了董邦达的全部注意力。他走到那只风筝前,细细打量,时而全神贯注,时而又面露犹疑,最后指着风筝里翩跹在花丛深处的一只蝴蝶,问曹雪芹:“你这种笔法我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未见过,可是你自创的笔法?”

曹雪芹看了看,无奈地回答道:“这可是不得已而为之。这里要用的两种颜色实在是太过于接近,用传统的笔法没办法将它们分开。我只好借鉴了一种西洋画法,叫作‘迷笔’,然后汇合中国画技的传统笔法,才画出了这只蝴蝶。在下不才,班门弄斧,还请你不要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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