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赵寅溪坐在马车另一侧嗑瓜子儿,时不时地往地上吐些瓜子皮,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碧树。
“……一会儿你收拾啊。”我把他刚才说过的话还给他。
“……”赵寅溪顿了一秒,又开始抖着腿往地上吐皮儿,极其嘚瑟,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样子。
“你还没写完啊?”赵寅溪挑眉看我。
“……”
“啧,恋爱中的女人啊。”
一颗纸团直接砸中了他的头,发出一声轻响。明明应该不会疼,他哀怨的眼光瞥过来,我还是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好啦好啦,写完了。”将手中的信纸叠起,犹豫了片刻,还是塞进了信封里。
就这样吧。“喏。”
赵寅溪伸长胳膊接过我手里的信封,触到单薄的手感,又看了看地上散乱的狼藉,微微摇了摇头,出门去交代清风办事了。
将头探出车窗外,和煦温暖的阳光轻抚过大地,轻轻阖上眼,暖黄色透过眼皮传来,有些刺痛。
我也不大喜爱晴天。
几日后。
一袭白衣的男子盘腿坐在礼佛堂内,双手交错相合于腿间。他双目紧闭,纤长睫毛纹丝不动,完全进入了专注的状态。
肌肤胜雪,嘴唇苍白。
“谁?”他淡淡出声,一瞬间睁开的眼睛中投出锐利的光,桃花眼尾挑的极高,尽露锋芒,漆黑的眸中似乎空无一物。
一个黑色身影从房梁高处扔下一个没有署名的土黄色信封,一个翻身从窗户逃走了。
白衣男子没有起身去追,他眼睛落在那封信上,还是起身去拾了起来。
信封是崭新的,还会发出嘎嘣的脆响,在地上跪伏良久,他轻轻摩挲,擦去其上并不太明显的灰尘,然后将其放在心口处,不知在感受些什么。
展开信纸,两个字跃然于纸上,甚至没有落款。
等我。
净明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着,嘴角嗫嚅,吐出的字句犹如轻叹,又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低语,很快北风吹散。
“白鸢啊。”
他的背不知不觉间竟已佝偻了,蜷成一只虾米,闭目良久,起身时腿脚已微微麻木。踱步来到书桌前,他划亮火柴,在指间燃尽,反复几次才点燃了油灯。火舌吞吐,信纸就位于火苗的正上方,岌岌可危。
终于,他还是收回了信纸,仔细折叠收回怀中,吹熄了油灯。
“小凌!”他负手而立,门外应声进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和尚。“拿剃刀来。”
小和尚目露犹疑,还是没有出声询问,径直出门去取,回来时男子已端坐在坐垫上,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为我剃度。”
“师兄,这……”很快收回字句,小凌走上前去,直直的跪下身,缓慢地抬起了剃刀。
男子没有睁眼,他口中还在念叨着佛经,可心里想得不是这些。
他的心乱了。
及腰的青丝落下。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满脸的疲倦狼狈,一双眼睛却勾魂夺魄,我打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因为我总是知道这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的。
即便你改变了容貌,你的眼睛是不会变的,你不像一个杀手,眼睛清澈见底,透着纯真。
只是抱歉,我乃出家之人,我始终要固守自己的底线,我不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
我曾与你一同在深夜饮酒,可是终究有第二日,会让我想起,我乃出家之人,不能动妄念。
落下的发逐渐堆成一座黑色的小山。
在翠灵山旁的小镇,我曾经看到过你,其实我从未忘记过你,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着我,偷偷躲起来,我不想看到你的眼睛,可看到你在寻找我时彷徨的身影,我竟觉得心中窃喜。
很奇怪的是,凌侠大会时又见到你,你竟又是如此狼狈。这是我第一次看你穿女装,说实话,很美。你杀人简直就像是艺术,手起刀落不留余地,让我心悸。
其实我可以不废除你的内力就将你救下的,可我不想。
要是你可以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
这个念头升腾的如此快又如此清晰,将你带回明凌寺,其实是我想做的事。或许你就是妖女,你在我不知不觉间将我蛊惑,诱我沉沦。
转眼间头发已经被剃光了一半,不损盘坐之人半点风姿,他沉静的气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损毁分毫的。
师尊说我是有心魔。
我知道,这个心魔还有一个名字,叫白鸢。你用假名字搪塞他们,笑得像个孩童,我竟觉得有些心痛,你终究是不信任我的。
鞭刑或是罚跪,都不若你柔弱无依的样子来得让我痛。
你问我为什么不吃肉了。
因为我之前心里没有这些东西,饮食清淡或者断发都是心中有这些之人才做的事,可是在遇到你之后,我终究是犯了戒律,我愿不再吃肉食、不再喝美酒,更加努力地礼佛诵经,只求能解心中之愧,希望佛祖能听到我的心声,让我动了这些妄念。
睫毛轻轻翕动。
你过得并不开心,这时候我突然有些后悔了,你趴伏在书桌前发呆,你眼中透露着对自由的渴望,断了你的羽翼,让你待在这一方牢笼里,终究是对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