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你知道吗，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大事不好了。

我很少会出现感情波动，唯独你，是例外。寺中子弟们都没觉得我有甚不对，师傅却道我犯了大忌，我自己亦知。

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他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深黑色的瞳孔几乎要将我吸进去，那是我想要的世界，写满了深情和温柔。

“佛渡世人，而我只想你渡过我。”

我喉头发紧，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今夜好美啊，月色、河畔、万千种星辰，只是这都抵不过他看向我的眼睛，他唇角的笑意，为了我，只为了我。

可是不是这样的。

又是这个可是。

他认识的我，是叫做蒋玲儿的我。

白鸢啊，是个杀手，是个应该冷酷无情的杀手，是个要为死去的徒弟报仇的杀手。

在他面对白鸢的时候，只有冷静，和望不到头的冷漠。

舌尖浮起淡淡的苦涩，我将头撇过去，湖水绵延，那边络绎不绝的人群，还在笑着闹着，他们不需烦心那些有的没的，自然可以笑得开心。

净明笑得真好看啊，我也想他能一直笑得开心，可是我是那个可以让他一直笑得开心的人吗？

不是的。

再如何痴心妄想，我心里也有如此肯定的答案。

当他得知我就是那个几次三番去凉平山打扰他生活，最后被他赶走的白鸢，他又会做何感想？

净明拉起我的双手，牢牢握紧，他还是在笑，却勉强了些。“你不必如此急着给我答案，好好考虑，我会一直等着你。”

目光躲闪，我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他会好好考虑的要求。

他的眼神清明，满满都是我的倒影，笑起来如婴儿般纯粹。

执手而立，共赏千灯。

我很喜欢你，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是，从第一眼见你，就觉得大事不好了，你也是我的例外；这或许是我们之间唯一的默契吧。

灯火扑朔，正如世间万千芳华终会陨落。

如果我不是个杀手，如果我没有那么多杂事琐事要做，我也愿意放下青刀，枕在你腿上为你吹奏一曲凤求凰，即便你不喜欢我，我也愿久居寺庙做个香客，只为每日能看你一眼。

没有如果。

只是如果再来一次，天地混沌初开也好，世间万般纷争也罢，看到你的第一眼，我还是会听到耳边的杂音仿若蝉鸣，在你出现的那一瞬，一切皆是幻影，芸芸众生，皆沦为尘，而你是我存在的意义。

你逆光而来，兀自芳华，于九月之上，揽云轻叹。至此，世间所谓雪月风花、万千风华，皆不若你轻轻颔首抚眉来得合我心意。世间所有褒义堆砌而成的辞藻，都是你，都比不上你。

净明啊，我想要你为我动凡心，可当你动了凡心，我却又无端端感到愧疚了，我知你值得更好的。对不起。

可是也对不起，请原谅我此刻的贪心吧，从小到大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你是唯一，是我想藏在树洞里半夜拿出来自己咀嚼的酸甜。可是我应该推开你，远些，再远些，我想一个人在这片脏污中浮沉，为什么要拖你下水？

你自有你的锦绣前程，我触过你手的温度，就够了。

吧。

不。对不起，我还想再贪心最后一次。

女子转身，猛地扑进男子的怀中，鼻翼呼吸着他清甜的香气，男子怔忪，很快反应过来，双臂环上她的腰，将她抱的更紧。

一次，就一次。

对不起。

谢谢你，净明，我真的心悦于你啊，可是也因为我心悦于你。

这是我此生度过的，最美好的夜晚，我以我的后半辈子起誓。

夜色愈浓，寒意步步紧逼，大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一男一女的影子并排而立，安静地晃荡着。月光自高处洒下，为琼宇楼阁都披上一层朦胧的薄纱。再如何美丽的明月也比不上缓步前行的男女构成的绝世美画。

男子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行步间皆是从容，上位者的贵气显露无疑。女子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时不时偷偷看向男子的眼神也是写满了甜蜜的爱意，两人的手十指相扣，短短一条街几乎是要走出一辈子的味道。

爱情啊，玄之又玄。你看那两张泛着甜蜜笑意的脸，可真是让人羡慕的青春活力啊。还有力气去爱、去牵手拥抱、去心碎。

走到我房间门口，净明还没松开手，与我面对面而立，用另一只手轻轻揉散我的发髻，“那么，晚安？”我开口。

“晚安，”净明开口，却没有松开我手的意思。

“晚安。”我也说道，还是没有松手。

两人不觉相视一笑。

“晚安，”净明说道，“真的晚安。”

最终还是我先松开了手，“明天见。”

“明天见。”

净明的脸随着合上的门缓缓消失在我眼前，隔着门看不到他停留的身影，我靠在门上，闭上了眼，将刚才的片段掰开揉碎反复体味，这就够了，够了。我反复告诫自己，你有更重要的事做。

佛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能不能告诉我，究竟如何做？能不能保佑我，想做的事、喜欢的人，都有一个好的结局？

呵，明明不信佛，却如此祈祷，想必佛祖也不会保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