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风越来越烈，雪也渐渐从细小的雪粒变成了肉眼可见的雪花，莹白的六边形粘在窗上，渐渐堆住窗角。不出半个时辰，地下就堆了厚厚一层，可以没过鞋跟，且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
净明帮我裹上厚厚的毛绒披风，先一步推开了门。即便他挡在我身前，我还是感受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寒意，止不住的打寒颤，抱紧了手里的暖炉，并瞬间产生了想回屋里的退意。
“怎么了？”见我站在门口不动了，已经迈出去几步的净明小声的催促我。
“……”我怕不是已经冻到舌头都黏住了哟。
感觉不对劲，净明又踩着步子回来了，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可爱的声音，因为雪还没停，之前他向外走的时候吹在背上的雪现在都吹向他的脸他的发，有很多落在发上也没有融化，头发渐走渐白。
他伸出手来，触上我抱着暖炉的手。虽然抱着暖炉的是我，却比他还要冷上几分。
“怎的如此畏寒？”净明皱了皱眉头，自从我发现他有表情之后，他做的最多的表情却是皱眉，我很想伸手把他的眉抚平，他的脸应当更适合微笑的。
净明把我的手腕拽下来，他的手指穿过我指间的缝隙，一根根握紧。
十指相扣。
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的手掌发散、传导、熨帖——他在将内力传与我，只是结束后，他没有放开我的手。
雪下得也温柔了起来，洋洋洒洒地飘散，就这样走着，头发染上雪意，就这样走到白头，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是和他的话，这样的生活，真是让我向往呢。是因为他对我太过温柔，才让我觉得，总会有美好的未来的。
我扣紧了他的手。沿着他走过的路，踩着他踩下的脚印，雪花一朵朵晶莹盛开，消融呈半透明又降下，天地间漫出纯净烂漫的洁白，泥土和雪水的芬芳，伴随着净明身上难以形容的香气，充斥着我的鼻翼。
净明与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知不觉就到了目的地。终点是假山，山上已经堆满了雪白，与周遭景物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我从小在寺里长大，寺里的人都对我很好。只是偶尔我也会感到孤独，那种孤独感是时刻存在的，或许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最为明显。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来这里坐坐。每年初雪，我都会在这里堆一个雪人，它能陪伴我一整个冬天。”
这是净明对我说过最长的话。
他的眼睛很干净，一片深黑的海洋，充满了悲伤。我知道他不需要我的回应，我也只是静静地听着。
“师尊对我是极好的，他说我有佛根。可是出家之人是不能沾染七情六欲的，所以他对我的好也就有一个浅薄的限度，不能越界。”
他的呼吸声很轻，又或许是在叹气。
良久，他看向我，很随意的转换了话题，“你可堆过雪人？”
“从未。”我是手极笨的，又极为畏寒，自然是在屋子内躲着，炭火烧得越旺越好。“今年，我陪你一起堆，不但有雪人陪你，还有我陪你啦～”
净明笑了。
他其实也露出过笑意，只是那在我看来并非真心，带着客套和敷衍，似是证明自己和善可亲的伪装；在寺中的时候，他向来是不笑的，连表情都很少有。
但现在，他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深刻的来自心底，这一笑仿若冰雪消融，万千春水潺潺流出，晕染万物，生机盎然。
只一瞬，他又很快收了回去。
“你应该多笑一笑嘛，你笑起来很好看。”
净明愣了一瞬，“我笑了吗？”
“嗯，”我松开净明的手，蹲下身子，在地上抓起一把雪，使劲按压，攒成小小的雪团。“堆雪人啦堆雪人啦！”
净明不言，蹲下身来与我一起默默地开始滚雪球，动作远比我快得多，不一会儿一个比手掌略大的雪球就成型了，而我还没有滚成手掌大小。
雪球要变得硬实，需要将一些水分挤掉，我的手已经变得冰冰凉凉，摸到雪的时候都是麻木的，甚至感觉雪都要比我的手暖几分，不一会儿我的手就变得通红僵直，手上动作越来越僵硬。
雪渐渐停了，头发有几缕已经结冰，搭在披风上。我觉得比起手上这个，我自己可能更像个雪人。
而净明的雪球已经基本成型了，高至他的膝盖，我看了看自己手上这个，刚刚比手大一点，不由觉得有些羞愧。看吧，我就说我自己手笨的？
净明来到我身边看到我的作品，发出噗嗤一声轻笑，“我来吧。”
哼，我把雪球推给他，捶了捶有些发麻的腿，就看着他摆弄手中的雪球。也不知他到底有什么魔力，滚出来的不但大而且圆，不大一会儿就做好了。
行吧，我手笨，我就不献丑了。我去旁边摆了两根树枝，又从雪下面抠出来几枚石子和几个石块，可以用来做眼睛鼻子，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见过猪跑嘛。
搬着一堆东西回来，净明已经把一大一小两个雪球完美的契合在一起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可爱雪人初现雏形，净明正端着下巴端详自己的作品，看起来十分满意的样子。
我把搬来的东西放到地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示意他上前去打扮这个娃娃。
净明来到我身边，轻轻将我往过拉了一下，让我靠在他身上稍作休憩，“这可是我们两个的娃娃，你总得自己动点手吧？”
我们两个的娃娃，什么话……
热意窜上我的脸颊，我挣开他，走到娃娃旁边，石子做眼睛，石块做纽扣，树枝做手臂，最后用手指在嘴巴的位置划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嗯！完工了！
左看右看，这个雪人娃娃真的十分可爱，自己做出来的就是不一样，虽然我没出多少力吧，也是我自己的做的，哼。
“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吧！”我看向净明。
“听你的啊。”净明眼含笑意，今天他总是很容易感到开心。
“雪雪？”
“好名字。”净明笑着点头，明明是随意取的名字，也好像是被他认真夸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