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咯吱——”门被打开，又合上，净明迈着缓步向我而来，神色一派淡然，右手略微端在腹前微微紧握着。
“你终于出来啦～”我站起来侧头看向他。
他淡淡点头，“走吧，早先已经吩咐小凌为你收拾住处了。”
净明将我单独安置在一座小筑中，地处偏僻，很少有人路过，该是考虑到我作为女子的诸多不便。
他住的楼据我极近，但我时常去找他，却每每都扑了空，小凌偶尔在那里扫洒，只道是净明今日又在专心诵经礼佛、梵唱打坐，我总觉得他在敷衍我。不过可能见多了，他对我的态度倒是柔和了许多，偶尔也能搭几句话。
我闲得发慌，就向小凌借来了他不穿的道服，还可以时不时地跑出去听听课什么的，打发时间。
穿上道服，将头发盘成一个暨，又插了一支木簪子，发丝一丝不苟的束回去，露出饱满的额头。
“怎么样怎么样？”我对着小凌摇头晃脑。
“嗯……怪怪的……”小凌犹犹豫豫，“我怎么总觉得有些眼熟呢……”
我心里一惊，打了个哈哈就赶紧出门了。差点忘了这茬，小凌和净明确实都见过我男装的真实样貌？但是当时……净明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但愿他忘记了吧。
刚好是寺中弟子上早课的时间，因为明凌寺不光有内门子弟，带发修行的弟子也有不少，我倒也不显突兀，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轻声交谈着，在晨露的气息中，一派安静祥和。我敏锐地听到他们提到了净明的名字，悄悄潜到他们后面偷听。
“净明师兄这两天都心情很差的样子……身上的那个寒气，天啊……我坐得近点都感觉要被冻死了……”
另一个弟子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听说前几日净明师兄回来被师尊大人训斥了？”
“嘘，莫要胡言！”先前说话的弟子看了他一眼，又停下脚步看向四周，发现之后还有我在，拽着那个弟子快步走远了。
啧，这有什么好防的，寺中也有八卦嘛，大家要一起分享。
净明那天被训斥了？我怎么没发现，哼，想不到你们这些小和尚们也偷偷传谣言！
因为我身体尚未完全痊愈，走路自然走不快，又一边走一边踢路上的石子玩儿，等我到了念佛堂，已经有乌央乌央一大片人坐在蒲团上了。
念佛堂内正前方有一方高台，净明端坐在上方，垂着眼讲颂佛法，声音冷冷的，我悄悄地闪进去，还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撩了我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
还好没发现我，我心里松了口气，直接在最后的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净明的语气似乎柔和了下来？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的声音是非常好听的，很清朗的声线，念什么都动听。
而我的心思完全不在他在说什么上面。
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了，他的眉他的眼我在心中勾勒了千万遍，却远不如他轻轻瞥过来的一眼有分量。接近痴迷的盯着他的脸，我连眼睛都不愿眨。
我是一个杀手，天下第二的杀手。无论是异域遥远的路，刺客的刀，亦或者是谁的微笑眼泪，都拦不住我的剑。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是天下第二杀手。我与净明的距离只有七丈，我知道，我是喜欢这个人的。
是的，到现在我终于愿意承认，无论是那些心酸和回甜，亦或者是他带给我的真实刺痛，都是我铭记在心的宝藏。
我不曾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人，但我知道，在他面前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仅着素衣，亦是绝代风华，时而温柔时而冷漠，心中自有万般豪气干云。
我亦知道我们之间毫无可能。正道与邪道，本就不应相容，他心中所想无非感化我拯救苍生罢了。情感如同洪水泛滥，但喜欢一个人并不代表什么，总会变的。比起感情，我远有更为重要的事，如果这段感情会阻断我，倒不如阻断得好。
净明的声音还响在耳边，因为我也不知他在讲些什么，声音又平平的仿佛一条线，不知不觉我就开始丧失意识，头一点一点地进入睡眠状态。
台上的男子看了看最后排头垂的极低的小道士，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
这一觉就睡到快要结束，刚睁开眼没一会儿就听到钟声，是用膳的时间了。看看别的小和尚小道士们满脸茅塞顿开恍然大悟，而我只有因为保持长时间低垂而僵直酸痛的脖子，不由得心生愧疚。拍了拍脸，我揉了揉发麻的腿，站起身来慢慢溜达回去了。
啊，今天天气真好，嘻嘻。见到净明就超级开心了。
刚回了屋里坐下，还没换衣裳，门就被敲响了。
“谁啊～”
“我！”这个活力四射的声音，是小凌。
我打开门，小凌看着我一身道袍，压低声音说道，“快换衣服！师兄回来了，叫你一起吃饭呢！”
哎哎哎？这么突然？
果然今天是个好天气吧，啧，心里简直都像要开出花来。
换好衣裳到了大厅，净明已经端坐在那里，倒是还没动筷。饭桌上左右两边简直是两方天地，刚炸出来的豆沙糕、色泽鲜艳的糖醋里脊、肉多到快要溢出来的烧麦，齐齐整整的摆在靠近我碗的地方，令人闻之食指大动；而净明那一边只有一股素鲜粥、清脆的蒜蓉油菜和几个南瓜馅的包子。
“你不吃肉啊？”我发问。
“出家之人，饮食自然以清淡为主。”净明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拿起了筷子，“坐下吃吧。”
什么啊……明明我在凉平山还看到他吃肉吃的可开心了，还和我说什么“心中无肉自然不算吃肉”，回了明凌寺就装的这么乖，哼，我撇了撇嘴，也抬起了筷子。
饭桌上谁都不说话，更没有互相夹菜之类的甜蜜场景，两个人都吃得认真，可是空气还是变得温暖了起来。
前几日菜色也很好，我虽住在寺中也是没有被亏待的，每日有荤有素，可我突然觉得，吃饭是一件有温度的事，比起之前几年我一个人吃饭来说，两个人吃饭，也太让人感到开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