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起杀意
随即他眼里全是阴森浸寒，大声斥骂道：“你这个小鬼，不好好呆在毓文馆修书，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你可有听到什么？”
武曌脸色也阴晴不定起来，她一真没有说话，只是高深莫测，又富含曲意地看着杜六叶。待她作答……
风从湖面上吹过来，荷叶还在婆娑晃动着，偶有几枝粉白亭莲，像是好奇又想看热闹的顽童，伸着脑袋，往前探……
杜六叶端端正正，脊背笔直地跪在地上，武曌自然不会等她慢慢吞吞地把船从水面上划过来，而是派了几名善水性的内侍，快速地把她连同小舟一齐拖上了岸。
现场一片肃穆，所有人都没有出声，连席风也是大气都不敢出。刘祎之的一双眼睛如同豺狼虎兽般凶狠地注视着杜六叶，半刻也不曾放松。
“回禀皇后娘娘，刘学士，因着午时大家都在休息。杜某便想出来走走，见着凝碧池中荷叶清新，一时玩兴大起，谁知误入藕花深处……”杜六叶低着头，还待细说，哪成想刘祎之大喝一声，急切地打断她，说道：“我只问你，你这小鬼到底有没有听到什么？”
有没有听到什么？你说呢？杜六叶暗暗回了他一个白眼。恭敬地向武曌道：“皇后娘娘，杜某栖在荷中，实不知——天欲风，云欲雨，而人立对岸，欲私语。还有……”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杜六叶却是回头看向刘祎之，“已所不欲，强施于人？”
席风却是捂着嘴巴，偷偷地笑了。早起就听惜金说这杜姑娘要进宫了，巴巴地送了好些吃食过来。她到不是在意那些东西，不过是他们有心罢了。公主待这姑娘如同亲姐妹一般，娘娘却又最为依重公主，这其中的关节，她又哪里不知道？
早就听说这杜姑娘能说善辨，还气昏了京兆尹袁大同，她今日也想见识见识。
听她简单几语，席风就辨出门道来。她那话的意思就很明白了，反正她也不知道天要刮风，云要下雨，你们——应该是指皇后娘娘和刘学士，要在这里私语，哈哈哈……听着却有些无赖地油皮。
最妙的是末了那句，“已所不欲，强施于人”？是指她本不想听，“你们”偏要说给她听吧？还是指刘祎之？娘娘本不欲断绝七情常纲，他却偏要强于此道？
小小年纪，言浅意深。
刘祎之却完全不是这么看的，如果他拿着戒尺，非得抽她不可。气得他脸色铁青，又碍于皇后正在眼前，不能动粗，只得骂道“你……？油嘴滑舌，老夫问的话，也不肯老实作答，处处打着机锋，你是何居心？”
“回禀皇后娘娘，刘先生，杜某不敢。”杜六叶说到这里，又恭恭敬敬地叩头，她一直在暗中揣度武曌的心思。因为直到目前为止，武曌还未发一言。她大概是位非常有才能的女子，谋略手段，心胸韬纬样样出众。
但除此之外，她还是位女子，是位妻子，是位母亲。虽然她对权利，荣华富贵是有欲望的，但也不能摒弃她内心的个人感情。
假如亲情血缘，可以与权利富贵，相提并论，合驾齐驱，毫不冲突呢？
武曌会不会考虑一下？
有传言说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长女，安定思公主。为了活下去，她确实有着超于常人的承受能力和毅力。但传言是不是真的呢？假如是真的，她的内心说不定比别人更加可怕，也更加痛苦。
成大事着，不拘小节。
杜六叶感觉今天，假如她说得不好，恐怕就要死在这里了。她总不能跟安定思公主相比吧？那位还是亲生的。
但，刚才在刘祎之劝她的时候，她发怒了，这里又没有外人，说明她内心正在挣扎矛盾……
只能靠感觉去赌了，杜六叶想着，认真郑重地说道：“叶来得早，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叶全听到了。”
刘祎之眦目圆睁，瞳孔放大，眼睛里除了熊熊烈火，还有飓风般地杀意。
而武曌仍是不动声色，杜六叶却发现她微眯起双眼，神色光芒皆是掩隐消失。放在锦榻上的手指慢慢地收缩握紧收拳。像是雷霆暗暴前的平静。
这样，反而让杜六叶更加害怕了。有些人就是如此，明明前一刻还和谒万分，慈祥瑞目，但翻手覆云间，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却又无声无息。
杜六叶心里虽然非常紧张，虽然她真的不想入宫，虽然她没有料到危机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快速。
可事以至此，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感觉额头上的细胞都在炸裂，像带针的汗渍，从毛孔里挤了出来，她紧张到全身的肌肉都有些发麻。
嘴唇不由自住地想打哆嗦，她坚毅地控制住自己。哪怕是死，也要从容坦诚一点吧，自已一个千年以后的人物，能回此地，见一见这世间最不可思议的繁华，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难以接受的？
生也好，死也好，她早就置身事外了。如此，她咳嗽了一下有些干哑的嗓子，努力跪直，徐徐说道：“叶既答应入毓文馆，成为皇后娘娘和世人眼中的‘北门学士’，便愿取丹心，誓死效忠于皇后娘娘。还望娘娘明鉴。”
“不可以听她的，杀了她……她敢盗取旁听。”刘祎之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绝对不能让这个小鬼活着，否则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武曌仍是没有说话，席风早就为她拿来了软枕，由她依着，静静地帮她掌扇。武曌单手支颐，向刘祎之作了个“禁声”的手势。
这是要让自己说下去了，杜六叶心中暗喜，偷偷向刘祎之闪了一记眼刀。面上仍是四平八稳，规矩端方，“叶觉得，刘学士之所请，切不说有悖情理常纲；而且时机并不成熟，还有可能激起兵变。造成内外动荡。”
哦？武曌终于睁开眼睛，精光咋泄，满是意味兴致地看向她，意思是你是如此想的？“那你说说，哪里不成熟？又如何会激起兵变？”
武曌随手接过席风递来新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虽然她面上已经和缓许多，有些探寻，她想尽量隐藏。而且她声音里却尽是冷咧萧瑟。
真是两极分化，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