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乌日肯军事政变(2011-10-5)
魏康在蒙巴萨的发现,是绝对是空前的!因为,他终于在东非洲海岸的某个地方,发现了六百年前郑和下西洋带来的中国船员的后裔!中国人一直生活在东非!这是多么惊心动魄的巨大发现?
离开乞力马扎罗机场,肯尼亚航空公司的波音737飞机,仅仅飞行了两个小时,就到达了位于印度洋边的海滨城市蒙巴萨。
在飞机上,魏康已经忘记了有关东非洲飞行不安全的忠告。他急于到肯尼亚去看看,特别是蒙巴萨,那是个已经魂牵梦萦了好些年的地方。
1994年,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专栏女作家蕾瓦希在她的专著《当中国人称霸海上》里令人惊讶地预言说,大明王朝随同郑和下西洋来到东非洲的大队人马,并没有完全回去,也就是说,中国人一直生活在东非!
这个结论或者叫预言,在国际人类文化学界,可以说是一颗重磅炸弹,引起了强烈反应,也引起了很大的纷争。
至少,到1996年,魏康前往肯尼亚之前,还没有媒体对这个不可思议的事情进行过翔实准确的报道,更没有中国船员后裔的照片,从没有人到过那些传说中的神秘岛屿上亲自考察。一切仿佛都只是道听途说?据说,已经有人在蒙巴萨大街上认出了具有明显汉族特征的中国人后裔。
魏康想象,大明王朝那么气魄,派出那么庞大的船队远赴肯尼亚,而且还不是一次,其中有一彪人马,因为神秘的缘由,脱离了郑和的船队。他们既不是随船隐秘地埋伏在船员中的锦衣卫,也不是郑和的铁心随从,他们似乎是有什么意外的发现,使他们下定决心要留在肯尼亚近海的岛屿上,一般人或者今天的学者看来都不是很说得通。
那么,这些中国人,留在肯尼亚蒙巴萨马林迪一带的神秘的住客,究竟要干什么呢?
魏康在研究人类文化学的时候,无意中得到了关于郑和下西洋的资料,尤其是关于留下来的这些船员,极其可能是负有神秘使命的说法,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他给巴黎大学及其基金会申请时,反复强调自己的女朋友在东非洲,对于自己的课题研究有比较大的方便。于是,他就顺利来到了东非洲。现在,魏康一个人来蒙巴萨考察,马上就有可能亲眼见到这些人,这些几百年前的大明王朝的海员后裔,那是相当的激动,以至于都把与朱文惠的那点不悦,忘在脑后了。
对于来到梦中的非洲,魏康是兴奋不已的。可惜,朱文惠似乎不那么理解他的激动。在坦桑尼亚大草原,他问过朱文惠:你梦见过非洲么?你梦里,古代的非洲是什么模样?
朱文惠说只晓得埃及,还是看那部电影《尼罗河上的惨案》知道的。那个比利时大侦探波罗什么的,好厉害!
比利时?那是农村!魏康在上海虽然也住在郊区,那个叫嘉定的地方,上海文新学院就在嘉定。在外面参加学术会议时,他最强调的依然是“上海”这个地名。上海人固执地认为:上海以外的地方都是乡下。巴黎大学,其实也在巴黎郊区。魏康把巴黎人看待比利时为乡下的说法,倒是活学活用,掌握得恰到好处。
魏康一直就想来非洲,不说埃及,那里有太过辉煌的过去。他这次依靠基金会的资助,加上认识朱文惠,居然就直接往南走,往南,越过赤道,来到东非海岸的蒙巴萨,这个肯尼亚、乌干达和乌日肯以及卢旺达最重要的货物进出港。600多年前,我们大明王朝,郑和太监率领一支庞大的船队,远涉重洋抵达这里时,他们给它起的中文名字叫作“慢八撒”。
出了机场,乘坐出租汽车进入蒙巴萨的时候,映入魏康眼帘的是明晃晃的太阳下,那些成片的白色的清真寺。圆顶上闪耀的是阿拉伯风味,红色白色相间的,具有英国德国特色的建筑群,则是欧洲人在这里殖民的印记。如果有一片琉璃瓦高挑屋顶的汉民族建筑在街面,那在魏康看来不会奇怪的。所以,他老是纳闷:为什么郑和那么早就来到这个地方,怎么就没有留下一点看得见的东西呢?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他一点也不觉得蒙巴萨细白海滩上的高大椰子树,跟海南岛的天涯海角,泰国的普吉有好大区别?听研究电影的同学说,《007》系列电影中,好几部海边的景致基本上都是在蒙巴萨拍摄的。虽然说哪里不是这样的蓝天、碧海呢?但是,听说蒙巴萨这边的海滩,是全世界最好的之一,至少不同的或许只是这里的沙滩是格外细腻的纯白,在夜里仿佛无数碎落的钻石屑铺在月光下,跟只有非洲才能看见的清冽无比、垂进海水中的巨大银河交相辉映,有点像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也许,真的是在梦中?
魏康住进的旅馆叫“海明威饭店”。
从这里往南几百公里,肯尼亚和坦桑尼亚的边境线上,这个叫海明威的美国人把自己放逐,写他的《非洲的青山》,以及《乞力马扎罗的雪》。那部由格里高利·派克主演的《乞力马扎罗的雪》,魏康在上海看过。不过,当时,他还不敢设想自己会有机会追随这个文豪的足迹,当然,他也不理解这个喜好美女烈酒雪茄烟的家伙,为什么要把猎枪筒伸进自己的嘴里,然后下手扣动扳机……那个家伙一定是疯了,精神错乱了,忧郁症加重了,或者按照现在说法,可能是阳痿了,享受不到美女了,干脆自己结果自己算球!
魏康不会干这样的傻事,他有足够的耐心,对于美女,对于金钱,对于学术成就,他不急于求成,更不会自杀,那是干傻瓜才干的事情!
等到住进离海边一公里、空气里满是咸味的客房里,魏康似乎更靠近了本来的蒙巴萨一点。
门前种着高大的淡巴菰树,硕大的白色花朵在水洗蓝的天空下格外醒目。白天的蒙巴萨以天气燠热出名,傍晚下过雨之后,清凉的天气却正适合在海滩吃烤肉,微微出汗时再加杯新鲜的椰子汁。晚上睡觉的时候,屋顶上有可疑的轻巧脚步声,第二天早上起来问本地的朋友,才知道是猴子从树林里出来找东西吃。看看海滩上的那几匹硕大的骆驼,在印度洋海天相接的地方骑着沙漠之舟散步,算得上别有一番风味;更有意思的是骑完骆驼之后坐着玻璃底船出海去看海鱼,在南面的海岸附近游泳,据说那里可以看见海豚;或者顺便学学驾驶风帆船,恰好这一带风平浪静,即使魏康这样的初学者也完全不必担心,800先令一小时的价格也还公道。
但是这些仍然不是蒙巴萨,或者说,不是真正的那个蒙巴萨。
第二天早上,魏康喊了一辆当地人叫做“图克”的三轮摩托车,穿过作为蒙巴萨标志的象牙门,到了公元11世纪开始默立于此的蒙巴萨老城。目的地在此,似乎有郑和的影子在被晒得发烫的地面显现。
魏康小心翼翼地、满怀虔诚地站在幽静的巷口,张望。希望看见大明王朝的军队,和平之师,威武之师,整齐雄壮地从远处踏着正步过来!
一扇扇阿拉伯风味的木门神秘地蜿蜒向前,看不到尽头。
摩托车上的魏康有些迷糊,不知道现在是那个年代。他抬眼看看挂在巷口柱子上的时钟。六点三十分。这钟似乎是坏了,绕城一周出来的时候,它还是静止在那里,指向六点三十分。不过魏康宁可相信这钟的坏,其实暗含了某种深意——隐喻时间在此凝固。两边低矮的双层木楼风格杂错,常见的是阿拉伯式样,门上刻着古兰经文。深巷里,沉静的穆斯林女子披着黑纱迤逦而行,只露出黑眼睛,微笑地看着来自上海的魏康。当他经过转角处的工艺品店,三个女人正坐在精雕细琢的木门外头,热烈地用斯瓦希里语聊天,男人们则围在一起在抽水烟。包着鲜艳印花头巾的大婶头上顶着一大包东西,走得稳稳当当,跟在坦桑尼亚看见的那些妇女差不多啊。
在老城的港口,平日少有游客参观的货运码头,被魏康的突然出现弄得措手不及的船长乌玛尔一边狼狈地套上件衬衣,一边看着手下的黑人水手装船。他的船从印度来,要运货到桑给巴尔。肯尼亚国旗竖在船舷上最醒目的位置,迎风招展。多少个世纪了,水手们一直在此地忙碌地装船,而船头变换过多少旗帜呢?公元2世纪开始,乌玛尔的祖辈们就开始横越印度洋运送香料和布匹;11世纪,阿拉伯商旅修建了蒙巴萨港,他们留下的是斯瓦希里语以及岛上的49座清真寺。郑和以及中国的船队到达这里,据说是永乐十三年(1415年)的事情,可惜他们只是匆匆经过,留下许多瓷器,顺路带走了几只进呈御览的麒麟(长颈鹿)。
后来,葡萄牙人达·伽马也来了,欧亚新航线的开辟改写了历史,他与马林迪王结盟,开启了蒙巴萨的葡萄牙时代。1592年,也就是明军出征朝鲜与丰臣秀吉一战时,葡萄牙人在忙着赶走土耳其人,将马林迪王推举为蒙巴萨苏丹,巩固自己的势力;著名的耶稣堡也差不多在此时修建起来,作为东非贸易中转集散地、关押奴隶的监狱,以及随时防备当地人进攻的碉堡,这城墙最厚的地方足可抵御大象的冲击。闭上眼,似乎葡萄牙贵妇脂粉的香气、水手们赌钱的呼喝和奴隶的汗水味道还混杂在这儿的空气中。再后来,披着头巾、手执弯刀的阿曼人从魏康脚下的海浪中登陆,赶走了葡萄牙人。
在蒙巴萨热闹的大街上,常常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名叫“苏莱曼”的男孩,因为这就是那个阿曼国王的名字。最后来的是成群结队的英国人,1822年宣布蒙巴萨成为英国属地,1888年开始大规模移民和开辟农场,而当今的伊丽莎白女王殿下,也是在肯尼亚北边的那个叫塔伊塔的野生动物保护区的树顶旅馆游猎时,接到了父王驾崩的消息和继位诏书。一夜之间,从上树前是公主,下树后,伊莉莎白就成为女王,成就了一段肯尼亚传奇。
最让魏康兴奋的是,在耶稣堡里,他看见了铭刻有“桥盛”的古陶罐。那是来自大明王朝的陶器。
魏康眼前的蒙巴萨,几百年前,郑和,他率领那支庞大的远洋舰队,究竟担负了什么样的公务呢?这个问题随着时间迁移,愈发有些迷幻了:
郑和他们千里万里乘风破浪地来这里干什么呢?仅仅是用瓷器交换几头“麒麟”,如今喊长颈鹿的家伙,带回天朝,逗皇帝开心吗?何况,当时把麒麟拉回去,反应也不一致啊:有欢呼圣物降临的,也有讥讽者说莫名其妙的!
那么,郑和他们兴师动众地来到这里,而且不止一次,究竟是想干什么呢?这里,作为相对于中国很遥远的“西洋”,究竟有什么那么吸引中国人,准确说是中国的达官贵人们,或者说是皇帝大人的眼光呢?
“将波”(jambo!斯瓦希里语,意思是“你好”,相当于英语的hello,回答也是jambo。)
“将波”。魏康懒洋洋地回答。
这样说不清归属的五味杂陈,这样奇异的旁逸斜出。
日落时分,魏康坐在海边的石头栏杆旁,看两个黑人大叔在悬崖底下的礁石上钓海鱼,几只空荡的小艇停在离岸不远处,懒懒地随风起伏,满脸大胡子的金发水手站在船头抽烟。
魏康手边的瓷杯中,加牛奶的英式红茶甜得恰到好处,而头顶绯红的天空里缓缓盘旋的,却是清真寺悠远、辽阔的唱颂,那沧桑的浑厚男子声音,通过扩音器远远地传播,似乎浸透了多少年的哀伤,又似乎是那么的漫不经心地执着。旁边枝叶婆娑的大树上,挨挨挤挤,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乌鸦,快活地叽叽喳喳。
一对大胆的印度姐弟一路尾随在魏康身后,每次一回头,便快活地咯咯笑起来,朝魏康露出雪白的牙齿。魏康笑着问弟弟:你们是印度人吧?旁边的小姐姐却一脸骄傲地回答:不!我们是非洲人!
据朱文惠在肯尼亚的朋友说,这里的斯瓦希里语远比内罗毕的更为纯正,从蒙巴萨直至坦桑尼亚属地桑给巴尔岛莫不如此。所以不如顺便学几句简单的斯瓦希里语吧,不是每一个蒙巴萨人都会讲英语的:habari?你好吗?muzuric.挺好的。kesho!明天见!asante。谢谢。kalibu。别客气。hakunamatata.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听起来有点耳熟吗?正是《狮子王》里面彭彭的口头禅)
第三天,魏康在码头租了一条机动船,开往传说住有中国船员后裔的那些遥远的海岛。
这时候,魏康就会有些恍惚起来——我现在是在1996年么,还是在公元11世纪?是在非洲么,还是在一个奇妙的梦里?这梦里有黑皮肤的孩子、黄金、成堆的象牙、气味浓重的香料、断续的征战,以及远离尘嚣的寂静。这梦也许印度人做过,阿拉伯人做过,葡萄牙人做过,英国人也做过。中国人做过吗?不知道?真不知道蒙巴萨这个遥远的西洋城市,对于大明王朝究竟意味着什么?对太监郑和率领的那些年轻力壮的黄土地上的本分农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郑和一次次兴师动众、不远万里,跑到这个肤色不同、语言不同的大陆来干什么呢?历史是奇怪的。
在旅馆,确定航程之后,魏康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他想打电话告诉朱文惠,可是提起话机有慢慢放下。朱文惠就是一个商人,可能不会对这些太感兴趣的。
在阿鲁沙,就是听说乌日肯局势有点不那么稳定,魏康才建议她把珠珠餐馆转移经营,考虑在法国去重新开始。她似乎听进去了。所以,她就匆匆忙忙回昆朵拉。魏康也想自己一个人先来看看,究竟有没有郑和带来的船员后裔。如果有,那就是惊天动地的大发现啊!魏康就可以在学术上出头了。那个时候,朱文惠再有钱,也就仅仅是有钱而已!
魏康决定独自上岛,等有了消息,再告诉朱文惠不迟。
朱文惠回到昆朵拉,靠女人的敏感和直觉,发现了首都气氛不对。
当初在阿鲁沙,她决定迅速离开魏康,一直是依靠自己深信不疑的直觉判断,乌日肯要出什么事情,好像有点不大对劲,究竟哪里不对,说不清楚。即使回到昆朵拉,她还是无法说清楚,毕竟自己在这个国家时间太短,对于他们那种复杂神秘的种族、部落和宗教盘根错节关系,不可能弄明白。即使在珠珠餐馆高朋满座情况下,她也是以阿庆嫂的思维来对待的:来的都是客,人走茶就凉。看来,即使阿庆嫂在乌日肯开茶馆也只有这样操办。
珠珠餐馆已经是昆朵拉的标志性餐厅,如果这个餐馆冷冷清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出大事了,或者快出大事了。
朱文惠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她只知道经常来的政府要员们不来了,商人也不来了。除了那个嚣张的姆杰姆卡,最近他匆匆忙忙来过几次,没有平常的温文尔雅和轻言细语,基本上是大声武气,来去匆匆。平时很少见他穿军装,休闲装是主要打头,可是最近他基本上就那身既像猎装又像作训服的迷彩夹克配马裤,行色匆匆,讲话也不那么幽默了,问朱文惠生意也问得少了,倒是不经意地问起过那个埃博特上尉几次。
朱文惠搞不清楚这些都是什么来由的问话,只好假装不知道,一问三不知。不过,她确实不知道埃博特上尉最近为什么不来,最近在忙什么。
潘苏进来做了合情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