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离开
云渐寒一觉醒来，腹中饥饿，伤口处因开始愈合，有些痛痒。他喝了一口水，走出门外，竹屋外蝉声越发地燥了，一股热意涌来，铺天盖地的，大概正是午间时分。
他闻到了厨房里飘出来的香气，嘴角微微扬起，摸黑走过去，“温姑娘？”他摸到厨房，里边一片寂静，他又喊了几声，竹屋内外皆无应答。
他在厨房门口站了站，可以听见风吹过竹叶的声音，可以听见院子里刚晾上的衣服噗噗地拍打着晃动，也可以听见远处鸟鸣蝉声，然而偌大的竹屋，却唯独没有温如玉的声音。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他皱了皱眉，摸黑往门外去。
头顶飘来一滴水，湿湿凉凉的，衣服贴着他的脸来回地飘。他摸了摸，衣服还未干，甚至还在慢慢地滴水，可见人离开不久。
他便坐在一旁阴凉处，等着温如玉回来。
人在安静下来的时候，脑子里便会有许多念头冒出来，他无法克制不去想如许。
他觉得沉默不说话的温如玉有时候像极了如许，他想大概是因为姐妹俩一起生活过的缘故，毫无伤害力的温如玉，让他就像回到了当初在丹阳的日子，平静、柔和……可是这样的安逸却一场阴谋，而眼下的真实，却到底孤寂。
越是想，心底里越是传来丝丝绵绵般的疼痛，他捂着伤口，深深吸了几口气。
竹屋外传来马蹄声，嘚嘚渐近，听上去有许多人在靠近，他站起来，握紧了用来探路的竹竿。
那马蹄声在门外停下，继而响起敲门声。其实竹屋周围都是用篱笆围起来的，所谓的围墙，也不过半人高而已，一眼就可以将整个院子看得清清楚楚。
但此时的云渐寒站在门后，因此看起来院中无人。
“有人吗？有人在吗？”
云渐寒打开门，两眼微微凝神，望着声音的方向，“你们是谁？找谁？”
站在最前头的是一个俊俏的小伙子，皮肤白皙，即便不笑也是嘴角微扬的，很能让人产生好感，但是云渐寒什么都看不到，更认不了人。
“是小人啊，公子。您见过我的，我是毛凯，汾阳千金堂的，我们收到信来接您。”那人说话时目光盯着云渐寒的眼睛，果真如信中所书，已然失明。
他道：“小人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公子这就启程，小人护送公子回羽山。”
云渐寒问：“你们怎么会来？”
“小人昨天深夜收到一封信，说您在此处。”
云渐寒微微蹙眉，“谁送的信？”
“小人不知，是被人放在门口的，一早起来才看到，故而来晚了。公子莫怪。”他揖了一揖，忽然想起云渐寒看不见，悻悻然放下手。
云渐寒沉默片刻，声音略沉，“进来说罢。”
几人相继进门，环顾竹屋，发现小小的竹屋坐落在深山老林里，周围竹影环绕，蝉雀欢跃，宛如世外之境，当真是个好地方。
云渐寒说，“羽山我暂时不回，你们送我去原平县。”
毛凯上前扶住他，奇道：“去那里做什么？”
“北伐大营在那里，我得回军营。”
“北伐大营？东平王早已拔营北上，如今已攻下了汪陶、马邑，陈兵雁门郡，正和舒宸对峙。”抢着说话的是一个圆脸矮胖的年轻人，跟在毛凯身后，眼睛乌溜溜黑漆漆地落在云渐寒身上，闪着好奇又天真的光芒。
毛凯瞪了他一眼，忙对云渐寒说：“这是医馆里杂役，叫周一敏。”又对周一敏道，“一敏，不得失礼。”
云渐寒看不到这么多，心思落在北伐上。息怀皓很少上前线，一直以一个听话、闲散的贵公子形象示人，没想到也是个有将才的人，息氏一门，倒个个是人才。
“公子，北伐在息怀皓的率领下，极为顺利，您的眼睛刻不容缓，不如由小人护送，尽快回羽山。如今天下局势大定，您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说的有道理，虽然云姬还在息怀扬身边，但是她一心在他身上，应不会做出有损大晋的事来，暂时可放心离去。
他想了想，道：“这竹屋的主人还未归来，我至少要等她回来，与她说一声。”
毛凯忙道：“要的要的，我们和公子一块儿等。”
几个人留下来，帮忙收拾东西，打扫屋子，然而整整一个下午过去，都不见云渐寒口中的主人回来，眼看天就要黑了，毛凯道：“公子，不如我们留下书信就走吧。”
云渐寒脸色不郁，担心温如玉的下落，同时又想着，到底是谁告知千金堂他的下落的？知道九宫在天下各处开遍千金堂之事的人不多，知道他受伤的人也不多，会是她吗？
会吗？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如春风中的野草一样疯狂滋长。
除了她还有谁呢？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又有什么阴谋？她的心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数度念头在脑海中来回角逐，扯得他头疼。
毛凯见他不说话，便劝：“这屋子的主人大概有什么事耽搁了，您一直空等也不是个事，不如您随我们先走，我们留个人在此处等？”
云渐寒长时间没说话，良久才微微摇头叹一口气，“好吧。”他站起来，“也别光等，出去寻一寻，若是寻到了人，务必重金感谢。若是方便，日后也多多帮衬一二吧。”
“知道了。”
走之前，云渐寒又命他们寻了笔墨纸砚过来，自己口述，他们执笔，给息琛、息怀扬和息怀皓分别写了三封信，除了交代自己最近发生的事，更多的是对北伐的一些建议，以及对大晋未来十年的谏言……
舒宸一直都是伪朝的得力干将，要灭了他并不容易，还是得循序渐进，同时收拢民心。他所在的雁门郡易守难攻，需想办法切断他们的粮草供应道路，眼下正值暑热时节，兵士重甲在身，定要避免劳累久战，可分兵迭战，轮流攻城，令舒宸疲惫迎战，但也要小心舒宸使计，不可骄兵轻敌，否则必败。
自从前朝大尹灭亡至今，百姓已经过了近百年的乱世，再也经不起战乱了。虽然大晋南北皆未收复，但还是要尽量避免大的战争，以富国强民为重，收复民心。北方虽战，不可占用民脂民膏，至于南边的公孙氏，则继续以重金贿赂，从内部暗中分化离间，这是最不损耗国力，又能轻松收复南方的法子。
自古霸者开国，仁主守国，待四海平定后，身为天子，务必实施仁政，广开言路，轻徭薄税，让百姓安居，才能万世开泰……用人之道，在于平衡，不可过于倚重信任一人，否则犹如舟行水面，一头侧重，极易颠覆王权……
毛凯代笔，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纸，分别放在三个信封中。
最后一封是给息怀扬的，他言辞虽不明显，但暗中警告他不可过于信任云姬，能不能看懂他的暗示，就看息怀扬到底放了几分心在她身上。说到底，天命如何，九宫根本无力干涉，若是大晋注定命短早夭，他能做得，也只有唏嘘而已。
如许推开门，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昨天洗好的衣服在晾衣杆上来回晃，衣服已经全干了，空荡荡地在半空中飘着，一眼望去好似没头没脚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