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寻姐
夏荷盈盈,十里菡萏如云,碧波清漾,渐渐地褪去暑热,七月流火,天气转寒,北地的天冷得极快,不过十月份,就已寒风凛冽,天空中开始飘下了细细的雪子。
如许握着剑,坐在茶馆里喝茶取暖。
她最后一次打听到有关她的动向是在三个月前的路边的一个小茶馆,摊主自己也记不大清楚,只说那辆车子看起来和她描述的很相似,当时被几个在他店里吃茶的客人带着,往北边去了。
她依这条线索,一路往北,每到一个县城,便细细搜索询问,三个多月下来,却几乎没有进展。
最近城中讨论最多的是新帝继位的事。
一个月前,息琛病亡,此时距离他登基尚且不足两年,这对大晋来说,算不上什么好事。百姓纷纷担心江山动摇,又要陷入战火。然而很快的,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天下,颁布了一系列法案和条令,减轻徭役赋税,对西域诸国加强兵力部署,继续笼络南边的公孙氏,皇权的更替极为平和,一点儿波澜也没有。
坊间渐渐地有传闻,新帝仁人志士,乃是不世出的明主圣君。
除了新帝,皇后也被人津津乐道,自古以来能母仪天下的,无非不是贵族之后,然而新后出身民间,与新帝情意深厚,后宫竟只她一人。据说新后容貌绝美,堪比神仙,见过的人无一不魂牵梦绕,心生敬慕。
如许面无表情地听着邻桌讨论。
云姬苦心谋划几十年,一朝功成,自是美名如云,可谁会知她情到深处早已丧心病狂,谁会知她这脚下堆积的累累白骨和鲜血?焉知息琛是否为她所害,只为让息怀扬尽快称帝?
聊天的几个人摇摇头,又说,“这鬼天气,又要下雪了。还好这战事暂停了,否则这又是风雪又是打仗的,我们老百姓日子可不好过了。”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没再往下说。
东平王息怀皓在息琛死后,放下北伐战事,回长安奔丧。
父亲死了,作为儿子自然得回返,但他的父亲不是普通父亲,他也不是寻常出门在外的游子,他是东平王,整个北伐军都在他手里,眼下正是严防舒宸趁机反扑的时候,他却擅自做主离开并州,落入有心人眼里,怕又是一场皇位之争。
如许吃够了茶,整个人稍稍温暖些,便将银钱放在桌上,悄然走了。
小小的骆县没几天便走遍了,又是一无所获。
偌大一个北境,她兜兜转转,却始终没有如玉的消息,时间越长,就越发难寻。
她牵着马儿在小溪边休息,捡了些树枝烤火取暖,风吹过来仿佛割骨削肉一样疼,即便她将衣襟都拢得死死的,还是有风漏进去,冻得她直哆嗦。
刚刚烤热了的馒头还未吃完,便已经硬邦邦的了,她喝了几口水,用力咽下去。那水也是冷的,直冷得肠胃都要结冰了,她忙靠近火堆烤手,总算舒服些了。
眼看天要黑了,她却还没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暗暗叹气,天越来越冷,这样的天在外呆一夜,怕是熬不住。
她打算牵马赶路,然而一站起来,却一阵头痛目眩,趔趄着跪在了地上。
头疼,胸口也疼,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她,压得她呼吸困难,手脚无力。她像一只离水的鱼一样张口用力呼吸,在意识渐渐远去之前将药丸倒出来,仰头吃下。
这是三个月以来,她第二回发病了,她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日,但是哪怕到了最后一天,她也要去找如玉。
药丸过了一会儿才发挥效力,她靠在树下,很久才缓过来。
天已经暗了,冬日的天黑得很快,四周野旷天低,一眼望不到头,天一暗便黑沉沉得伸手不见五指。
风越发地大了,如许撑着手爬起来,翻身上马。
旷野上只有些许光秃秃的树,连个坟堆都没有,一人一马赶着夜路,仿佛穿梭在冰天雪地里,别说是人,马都冻得跑不动了。
如许只得翻身下马,找到一棵三人合抱那样粗的大树,靠在树下临时过夜。
天越黑,风就越冷,穿过一望无垠的荒原,仿佛鬼哭狼嚎一般。如许生了火,靠在火堆旁取暖,天太冷了,她不能睡,怕一睡就醒不过来。
火光映着她苍白中透着青灰的脸,暖黄的光芒终于让她看上去有了几分鲜活气,她双手环膝坐着,黑夜里不知时光的流逝,遥夜漫长得好似终年不化的冰雪,笼罩着她。
她回不去九宫,她无颜见云渐寒,但是她不能再丢掉如玉了。
她努力回忆在温家的日子。
记得第一次见温老爷的时候,也是像这样寒冷的冬夜,她又饿又冷,吃了一肚子的冰,以为可以果腹,却冷得手脚都麻木……就在她以为要死了的时候,温家给了她温暖。她后来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这是她一直以来视为母亲般的师父从来没有教过她的。
她用力将自己抱紧,头埋在膝盖里,这样才能稍稍遮住一点风,不让它从衣襟里漏进来。
“如玉……你等我,我会找到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的天空透露出极其淡的白来,烧了一夜的火早就小了,只存一点儿微弱的温暖,完全不够取暖。风吹得她整个人都麻木了,一动不动地缩成一团。
马儿在一旁哼哧哼哧地喷气,忽然走到她旁边,用蹄子踢她,它焦躁极了,用力踢了很久。如许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冰雪冻住了,若非马奋力狂踢,怕是要那么冻死在黑夜里。
她艰难地抬起头……只见一缕微弱的晨光刺穿黑夜,天终于要亮了。
偌大的北境,天苍野望,离离草原在雪层下露出一点枯黄,寒冬的到来带走了这片本就荒芜的土地几乎所有的生机。
如许在这片草原上又转了几个月,走遍了大小县城,仍是一无所获。
天气越发寒冷,已是数九寒冬,刮骨一样的北风呼啸着穿梭在天地间,带来一场又一场鹅毛大雪。
过年了,大街小巷都是红彤彤的彩绸灯笼,孩童的欢声笑语夹杂着炮竹声声,这是刚刚结束了战乱年代难得的温馨和美好。
如许提着刚买的肉食蔬菜回到租的房子,打算晚上做一顿丰盛的。
她的盘缠用光了,便干脆暂时在马邑县落脚,找了个武行做武师,赚的钱不多,完全不够她继续找人。不过她运气好,遇上这里某个为非作歹的富户,顺手劫财,暗暗地已小有积蓄。
脚上一沉,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撞上来,她低头一看,是邻居家不足六岁的女娃娃。
“小许姐姐,小许姐姐!晚上你来我家吃饭吧!我娘做饭可好吃了!来嘛来嘛!”小娃娃才刚刚及她的腰,两只肉手抱着她的大腿摇啊摇,仰头用那双乌黑纯真的眼睛盯着她。
小小的孩子,还未曾体验过人间的险恶和肮脏,清澈干净得就像一汪溪水。
她想,若是她不曾被云纱从九宫抱走,她的童年也该那样温柔而天真,又或许那样的自己在这个年纪,也会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儿。
如许心里头一阵暖流涌过,低头说好。
那些买来的肉食蔬菜便顺手拿去了邻居家,王阿嫂一家都热情好客,虽然她这个邻居搬来也才短短半个月,但熟络得好像自己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