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唯觉樽前笑不成

这会儿幼弟刚起身离开的下一刻，李朝雨就伸出手，一只手盖住她母亲握着热茶的手，一只手盖上她父王握拳置桌。

“女儿从小就很遗憾不是像哥哥弟弟们那样的男孩子，可以随意出府，去经历盛京城外的天地，去遇见许多人，甚至天下之大，想去哪里都可以。”

说这话的时候，李朝雨本不出众的面上仿若蒙上了一层光晕，与她一身清淡优雅的气质极为相称。

“如今可以去看看南疆的异域风光，女儿心里并没有多么难过，若非要说难过的地方，也只是这一去遥遥无期，怕是再难见父王母妃和大哥二哥弟弟们一面了。”

她眼里浅浅淡淡的忧伤是那样明显的，与这一般明显的，是她面上坦真的笑容，她是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的。

“不能承欢膝下，本是女儿的过错，父王这样说，是折煞女儿了。”

恭王妃面上眼里皆透出了一种暗淡。

然而将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的李朝雨的神情却是格外真挚，眼神透亮，并无她母亲的那股子颓丧之意。

恭王仔细分辨着，这才恍然未觉，他们好像从未问过女儿的意思，他们一直天然地觉得，女儿是不愿离开大翌的。

“南疆太子，恐非良人。”

恭王看着女儿，心里愈发沉痛却又不得其法，只是难得单刀直入地与女儿谈论亲事。

只是他不知他的女儿却有另一番看法。

“父王是良人，若让女儿在这世间再寻一个父王这样的夫君，怕是女儿翻遍世间也寻不到啦。”

她故作轻松地岔开了话题，其实若要她来讲，她并不觉得南疆太子好与不坏与她有何干系，即便他可能会是她将来的夫君。

如今的大翌已经不是当年的的大翌了，南疆作为战败国，至少明面上将她娶了回去必定会好好待她的，其他的她其实并不在意，她真的太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在有生之年，她能够亲眼得见那一片书里说的戈壁荒原，茫茫黄沙，却孕育了那样多为世人称道的优种战马的柔然。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一袭紫衣的清朗女子的轮廓。

最近她时常会想到她。

望凤坡送别柔然使臣那一日，她也是去了的。

二姝昳丽风采，她羡之慕之。

只是旁边的恭王妃却是不知道女儿的诸多心思了，但听见女儿这么一句娇俏之言，倒是将她一腔郁愤都冲淡了几分。

恭王妃听着不觉，但女儿这话说得恭王却是颇有些不大好意思，所以反倒是恭王妃按了按眼角。

“母妃不指望你能寻到你父王这样的夫君，但也实在不愿你嫁给南疆太子那样的。”

他那脸色一看身子就不太好，这后半句话顾忌着女儿的心情，恭王妃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芳华宴上，恭王妃的眼睛就差住在南疆太子身上了，他的面色不正常是谁都能看得见的，更何况是全程都在关注他的恭王妃。

夫君好，恭王妃不像别人还要谦虚一二，便是当着女儿她也是从不难为情地谦虚一二的。

只是听着母女这话的恭王却是不大好意思了，倒也略微地冲散了他方才内心的沉痛愧疚之意。

他抽出了被女儿盖住的手，反在女儿的手背上轻拍了拍，视作安抚之意，这是父女二人从小养成的习惯。

李朝雨知道父亲的不舍与愧疚，她也不知怎么才能帮父母疏化了去，于是她朝父亲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颜之后才继续说道。

“若他是如九章亲王那般的英雄长命百岁倒是好，可他不是。”

女儿崇拜九章亲王、容王世子那样的英伟男儿恭王妃一向都是知道的，只是她不喜欢女儿嫁给那样的男儿，所以也不愿女儿总是挂在嘴边提。

太平时还好，若是起了战争，战场上稍有不测，她女儿可就成了个寡妇了。

和离尚还可以归家继续说亲，到底是王府嫡女。

可若是军属，夫君战死，要么就是如当年的恪亲王妃那般一心一意教养后嗣，要么就是如九章王妃一般，殉夫而死。

恭王妃舍不得自己的女儿遭那个罪。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恭王妃还是主动提了一嘴。

“今日母妃去九章王府，长安郡主说她会在回南风风光光为你送嫁。”

末了，她还是说了一句，“你也可以趁道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英雄城了。”

英雄城，李朝雨总是这样称呼回南城。

她崇拜九王，也敬仰那个军民一心的英雄回南。

李朝雨面上笑意越发浓厚了，她正想开口，却是被父亲抢了先。

只见一直无声听着女儿说话的恭王听到恭王妃谈及九章王府便倏地转首问道，“你今儿去见着人了？”她说了什么没有？

这才是恭王真正想问的，夫妻多年默契，恭王妃自然也是明白的。

尤其是看着女儿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也在盯着她，想来应该也是极为好奇的，恭王妃便索性将她与慕长安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只是终究还是隐去了惠安大长公主那一段。

“我应向郡主道一声谢。”

听完了母亲的叙话，李朝雨如是道。

她虽不喜诗书，痴迷以俗物入字画一道，但她并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姑娘。

长安郡主那一番话是在给她底气，那已经是她那个身份能做到的极致了。

他们恭王府虽然门第不低，但在南疆，恐怕恭王府之名抵不过九章王府半分威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