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上）

阿姐他们过来原本就是为了我，把客套寒暄的话说完，自然便将话头绕回到了我的身上。过去同离渊讨论我的病情时，何苏叶向来是不让我在边上旁听的，谁知此番竟没有要赶我走的意思，反倒是示意我坐下来。我猜到他兴许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心底隐隐地有些紧张。

“我们来之前，听阿沚大概地说了小竹的情况，觉得她的病情有些奇怪，便想着过来问上一问。”阿姐开门见山道，“小竹因为受了剪秋姨娘的银针复发了寒疾，之后又喝了祁渊的绯雪散，受过梵伽谷的戾气和九头巨蟒的袭击，若是照着常人，此时恐怕寒疾已经袭入心肺，连床都起不来了，可是她……”阿姐古怪地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她的情况虽也不好，可还能活蹦乱跳的，可见她体内的寒疾发作得并没有预想得来得快。她的病情太过严重，寻常的药材是压制不住的。我同止画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药材能够压制住她的病情，所以觉得有些疑惑。”

我姐夫苏止画是白泽一族的帝君，通万物之情，晓万灵之语，简直算得上是四海八荒内一部行走的活宝典，我长了这么大，从未见过有什么能够难得倒他。听阿姐这样说，我亦是觉得古怪，便转过头去，好奇地看着何苏叶。

何苏叶默了默，轻声开口道：“不知道二位是否听说，这世上有一种草药，唤作玉竹草？”

我从三百岁起便开始听苏止画同我说这四海八荒的历史山水，风土人情，知道的奇珍异草亦是不少，却从未听说过这“玉竹草”。阿姐听此，亦是一副茫然模样。唯有苏止画微微沉吟道：“我过去读过一部失传已久的上古典籍，里头确实提到过这‘玉竹草’。相传这种草药生于朱雀族南境一个极偏僻之地，是上好的压制寒疾的草药。可连那书中亦说，这草药不过是人们杜撰，乃传说之物，我便没有往它上头想。听你如此说，这玉竹草，难道当真存在么？”

“它的确是存在的，只不过，它的功效并非来自于它自身，而来自于养育它的水土。”何苏叶解释道，“玉竹草生长的地方，萦绕着一股奇特的气泽，长期生活在这种气泽之中的人，身体受到它的影响，不容易受到寒气的侵蚀。这玉竹草长成需要三百年，在这三百年内，它的根茎枝叶吸收了这种气泽的精华，因而成了压制寒疾的良药。”

苏止画点点头，道：“听说，这种气泽开天辟地之后祖神遁世时留下的，存留在朱雀族南部的灵虚谷底，因此又被称作灵虚仙泽。得了寒疾之人，倘若久居于灵虚谷中，天长日久，体内的寒疾会被慢慢驱除。我竟没有想到……这些传说，竟然都是真的？”

“的确都是真的……只是三十多万年已过，谷内的仙泽日渐稀薄，早已不足以恢复寒疾了。”何苏叶唇角似乎泛起了一丝苦笑，“不过，如果能在灵虚谷内长住，对溪竹的身体，必定是有所助益的。”

阿姐明白了他的意图，问道：“所以，你是打算带小竹前往灵虚谷？”

何苏叶轻轻点了点头：“除了这样做，眼下，我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了。”

“这话虽不错，可是……”苏止画沉默了两秒，微皱着眉头看向何苏叶，“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帝君想问的，可是七千六百年前朱雀族的那场内乱？”

听到此处，我心中忍不住一惊。那场内乱发生之时，我还尚未出生，只是后来上上古史时，才听先生草草地说过一些。虽然知道得不多，但我却清楚地晓得，对于朱雀族而言，那场内乱是一个永远不忍触碰的伤口，是一场真正的浩劫。相传，那场浩劫是由朱雀族南境的一支部族联合当时尚处鼎盛的南方魔族发起，为了守卫朱雀族的疆土，朱雀族倾全族之力顽抗，虽然最后取得了胜利，可也换来了一个太过惨烈的结局——数十万将士战死沙场，帝君牺牲，帝后自尽。幸而在这场战役之后，朱雀族迎来了一位极有为君之才的新帝，这才让朱雀族在五百年之内重新振作，保住了强族的地位。

这位新帝，便是朱雀族现任帝君何熙炀，而当时战死的朱雀帝君，则是他的兄长，何苏叶的大伯父。

可是这件事，同灵虚谷又有什么关系？

“你既然这样问我，看来我猜的的确不错。”苏止画道。

“帝君说的是。”何苏叶道，“当时发起战役的那支部族，便是久居于灵虚谷底的那个部落。而且，在被击败之后，他们退回了灵虚谷内，之后便再没有离开过。”

“玉竹草、灵虚谷、灵虚仙泽……这些在古籍典册中几乎全无记载，即便有，亦只是神话传说。关于这些，连熙炀帝君都未必清楚，你究竟是如何知晓，又是怎样得到那些玉竹草的？”苏止画不可置信地问道。

“因为……”何苏叶的声音微微一颤，他似乎淡淡地笑了笑，又似乎没有，再抬起头来时，眼底漆黑幽深，似乎有复杂的情绪涌动，叫人看不分明，“因为我娘她……就是那支部族的族人。若当真要算起来，我身上，也流着他们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