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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着一身红衣立于雪中,求见定山王未果,只留一句“清白”,被乾洲士兵乱箭射死,却站立不倒,没有人敢接近,一夜之后,尸身掩于积雪之中,再寻不见,无人收尸。
乾洲衰弱,张伯生在胡索军队凯旋返程路上做伏,使其上千人命丧途中,胥轼与赢亥这场相互利用的结盟提前破裂,彼此反目成敌。
只是这一次,两军对立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赢亥便在一次夜行中遭遇袭击,被包围惨败,战死沙场,谋士张伯生于同日失踪,音讯全无。而赤汉大军收兵之日,赤汉境内却忽然暴发疫情,无数将士百姓死于毒症,首领胥轼也在自己的房中被当初联姻的乾洲女子所伤,刺穿了胸腔,群龙无首,整个赤汉境内,人人苟延残喘,再无力争斗。
后岑周少辛得高人相助,异军突起,在短短五年内收洪平,平乾洲,行至赤汉附近,胥轼写下一“降”字寄之,不战而败,将领地拱手相让,次日,与手下胡索一起,消失在了赤汉境内,少辛曾派人寻觅,不见踪影,故作罢。
至此,战乱终结,故事中有许多人,再没有记叙过他们的结局,好像在失败之后,连生死也变得不再重要。
我在那些关于战争的描述中,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便是乾洲的领军大将,穆锦衾的先祖,穆舸。
我们所经历的,与这段故事都扯上了联系,可我还是迷茫,那天白忠想要说的到底是什么,我是什么?
阿姒第一次上战场的那年十六岁,那她的家人死的时候,她便只有九岁。她死于大雪夜,站立雪中被冰封。
定山王所居的山上,藏有一龙脉,他从始至终一直居于那座山上,那么阿姒死的时候,也是在那座山的山脚下。
这一切的一切,有可能只是一场巧合吗?我心乱如麻,将这些册子放回箱子里,拿出其他的几本,上面是一些当时的地图,标注着这几个地方的位置。
我留了心,用一张纸将上面的大概方位描摹下来,塞在衣服的口袋里,熄灭桌上的烛火。离开房间时,见天色已经暗下来,夜空沉郁,是一种风雨欲来的昏黑。
司徒曜见我离开,回去检查过后,再次将那个木箱锁起来,也把门上了锁,走到楼下,我问他:“大少爷好一点了吗?”
司徒曜摇头,“还没醒。”
我抬头看一眼,想江询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去了,既然司徒御还在昏迷,他就应该是安全的。
“阿若?”
在楼梯口,司徒曜看着坐在台阶上的兰若,皱起眉头,“你不在房里守着大哥,在这儿发什么呆?”
“我帮大少爷煎药!”兰若唰地站起来,手中什么东西藏在了背后,司徒曜看着她,问:“药呢?”
“还在火上。”兰若往我身上带着暗示似的一瞥,咕哝道:“我去看一看,待会儿就送上去。”
兰若跑开后,我问司徒曜:“她一直是照顾大少爷的吗?”
只要有关于司徒御的事,他们都是在交给兰若去做,而且兰若在司徒家的位置也有些特殊,她明明只是做些琐事的小丫头,司徒御却教了她控傀术,还许她进出自己的房间,尤其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司徒御是毫无戒备的,她若有什么异心,太容易了。
司徒曜沉默了一下,嗯一声,说:“在这个家里,这些年陪在大哥身边时间最久的人就是阿若了。”
我点头,若有所思,在与他分开后,一个人到厨房里,看到兰若正拿着扇子扇火,心不在焉地守着面前的砂锅。
我轻咳一声,她回过神,见了我立马站了起来,“沈姐姐!”
我微笑了一下,她跑到我身边,问:“你找到沈子未了吗?”
“还没有。”我说。
兰若道:“这天阴得这么黑,恐怕是要下雨了,他能去哪儿,都这么晚了。”
“侗川不太平,雨天里更是阴气旺盛,那个邪道的武器最容易发挥的时候,沈子未会不会出什么事?”兰若拉了拉我的袖子,“要不然我去跟二少爷说,请他带人帮忙去找一找吧。”
她的关切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感到了一点惭愧,对她说:“不用麻烦二少爷了,待会儿我先回房间去看看,如果还是不见他回来,就跟江询一起出去转转,看他有可能去哪儿。”
兰若恹恹地点头,安慰自己道:“也对,你们都是懂术法的人,沈子未的本领那么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的药应该煎好了。”我闻到空气中的气味,说:“快给大少爷送去吧。”
闻言,兰若的眉眼低垂下来,手指搅在一起,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我问:“怎么了?”
她不说话,我猜测着,说:“你跟司徒御,是不是……”
“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没说完,兰若就打断了,语气肯定,转眼又含糊了,说:“御哥他是司徒家的家主,我只是一个受他雇佣的小丫头,在这里打打杂而已,身份低微,怎么配得上他。”
她不这么说还好,否认的借口说出口,我才敢肯定他们之间的联系必定不寻常。
本来这是别人的私事,我不该问,可她若在跟司徒御有所纠葛的同时又对子未怀有情丝,我就不能不管了,开口道:“你们的关系,似乎很不寻常。”
兰若不吭声,神情幽怨地盯着火炉。
我便问她:“你喜欢司徒御吗?”
闻言,她似乎有些气恼,丢了手中的扇子,一双秀气的眉拧成个疙瘩,“连你也这么说,为什么你们都觉得他对我好,就一定是我对他有意?就因为他是家主,我只是个佣人,你们便觉得我勾引了他,能得他庇护,是我高攀了是吗?”
我没想到她对此事如此敏感,当下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司徒御对你的意思已经很明显,所以也想问一问你对他是否也有好感,我只是随口一说,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兰若鼓着脸,眼睛里泪汪汪的含了水光,对我说:“我要是喜欢大少爷,怎么可能还对你说沈子未的事情,我就算出身贫寒,也断不可能是那样不知廉耻的人。”
“抱歉。”我坐到她跟前,抚上她的背道歉道:“都是我不够心细,没有考虑到这些。”
“算了。”她用手背抹一把泪痕,“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兰若把煎药的砂锅端下来,把火熄灭,我在一旁看着,她的样子好像真的很抵触把她与司徒御放在一起谈论感情,那么,他们两个之间,只是司徒御的单相思了?
“沈姐姐。”兰若垂着头,静了一静,好像后悔刚才的发的脾气,对我说:“其实我明白你的想法,如果我是你,我也一样会有顾虑。”
我安静地听她说:“对我来说,御哥当然也好,他不只对我好,对侗川的每一个人都很很好,他是司徒家的主人,保护了我们大家这么多年,也是毋庸置疑的英雄,他第一次对我表白自己的心意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惶恐,觉得自己何德何能。没有哪个人会因为被这样的人爱而不高兴,所以我很感谢他能喜欢我。可就算没有见到沈子未,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他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人。”
兰若带着委屈,说:“以前他身体还没有这么虚弱,我们两个相处时,我还可以凭着一颗真心拒绝,听到他说那句没关系也会觉得愧疚,可自从他生病以来,在大家眼里,好像我只要对他说出一个‘不’字,就成了整个侗川的罪人。沈姐姐,我现在真的很害怕,既怕他出事,又怕他平安无事,有时想一想,我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诧异自己怎么会如此狠毒,可我明明也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就从来没有一个人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无言,看她抹泪,心中也苦涩难当,只能劝慰道:“也许,你可以把你的想法都告诉司徒御,他若真心爱你,又怎么会忍心看你这样难过?”
“他们现在正在跟那个邪道对抗,御哥的身体又那样,我怎么说得出口。”兰若说:“而且,我在这时候把话说出来,就算御哥能体谅我,我们以后又该怎么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