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难缠的对手 - 血红之日 - 风帽穿甲弹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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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难缠的对手

穆家积善堂,劳动党的全体会议再一次召开了。

这一次的人多了不少,都是这几个月来加入的预备党员,由于一年考察期的限制,这些人现在只能在一旁坐着。但名谦看得出来,这些人的眼睛没有一个不是红的,这是复仇的欲望。

果然,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张路也憋不住了,第一个站起来发言。这一次他也没有摆脱理科生的习惯,首先把独珠村惨案的亲历者请了出来。名谦心中一紧,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位民兵家属啜泣着倾述还乡团的血腥暴行,在讲到她的小孙子被还乡团恶棍活埋的时候,哭得昏天黑地,反复说着她小孙子的手一直在地面上试图抓着什么,她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只手断了气。维持秩序的战士慌忙把她扶了出去,好生安抚不提。

接下来进来诉说的是另一位受害者亲属,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被白区村民凌辱强暴的,如果说屠戮妇婴的还乡团还可以全部枪毙的话,这些白区村民就是最不好处理的人物。从阶级上说,他们是农民阶级,应该是争取的对象,但恰恰又是这些人,跟着还乡团犯下了不少罪恶。正是由于白去村民这种占便宜的心态和不干白不干的做法,直接导致了独珠村附近几个村的民兵对白区村民的报复性屠杀。

名谦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场军事冒险才开始十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我认为!”张路愤然说道,“还乡团暴徒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越了人类的底线,是罪不容诛的,不可饶恕的反人类罪行,对于这种穷凶极恶,狗不如的人间渣滓,必须予以坚决的镇压!”

“呃……”名谦显然被张路的气场镇住了,这念过北大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一连串形容词加成语说得大伙儿一愣一愣的,不搞宣传真的是屈才了,“张路同志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对于还乡团这种地主阶级顽固分子来说,公审杀头是最好的选择。但我党是解放农民,为人民服务的党,白区农民虽然在地主的欺骗下犯下了罪行,但那是胁从,是不明真相所致,不应该以杀戮对待,更不能无差别屠杀。”

孙璇听完这句话立即站起来发言:“我不同意名谦同志说法,参与独珠村惨案的白区村民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在抢劫杀人,只是相信地主的说法,认为这些事情都是不被追究的,所以他们兽性大发,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地主仅仅是提供了一个机会,而他们做出了选择,既然如此,也就应该付出代价!”

孙璇的话是对的,名谦无奈的承认了这一点,这就是枪口抬高一厘米的经典辩护所采用的逻辑,人除了服从命令还有良知,你不可以不服从命令,但你有守护良知的义务。然而名谦现在不能这么做,团结大多数,斗争极少数,这是必须的原则。

“每个人都必须为他做的事情负责,这一点我是同意的。但革命斗争要有策略,不是什么都斗争,我们打倒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封建主义,不代表我们要同时向他们宣战。就像我们打倒军阀,争取民族独立,就需要和孙中山先生合作嘛。这些罪行是要清算,但要等到把这一代赤化之后,慢慢清算,而不是搞屠杀,刑讯逼供,这样逼问能问出什么来?”名谦这番话是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出来的,党员们经过这一轮讨论以后,愤怒已经消了一些,大致可以接受名谦的观点。

“要不咱们这么来,诛杀首恶,胁从轻判,对那些跟着地主的死硬分子一律正法,对于肯改过自新,肯检举揭发,肯自首的,只进行强制劳动,如何?”孙璇经过一番思索,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名谦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才是他想要的。“孙璇同志说得很好!我们首先要搞清楚到底是谁在策划这种事情,找出他,干掉他!然后在这些村子开展打土豪的斗争。以前我们都是先渗透后斗争,现在可能要改一改了,先消灭地主,再发动群众斗地主。只要群众认识到阶级矛盾,认识到地主的本来面目,绝没有跟着地主走的道理。我想这件事可以交给政治部情报局负责,一定要把这伙人找出来,他们对革命的威胁比军阀还大!”

正在党员们激烈讨论的时候,通讯员将一封鸡毛信送到了孙璇手里,毫无疑问,这一定是翻车龙送过来的绝密情报。

名谦看了看,心中暗叫不好。这封信上是翻车龙的工作报告,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已经和罗三炮接上了头,竟然准备配合罗三炮的破袭队在广州大干一场。这份雄心勃勃的计划把名谦吓了一大跳,其内容包括刺杀、爆破、绑架等等,整一个加里森敢死队,这些乱七八糟的暴力内容不仅违反了劳动党情报工作中不允许刺杀、恐怖活动的原则,而且违反了地下工作的隐蔽原则,一旦实施,广州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地下交通线必遭重创。

这份绝密情报的讨论是在会议之后的三人团讨论中进行的,对于翻车龙和罗三炮的恐怖袭击计划,所有人都表示反对,不允许刺杀和恐怖活动是地下活动的原则,这是反复强调的,想必是翻车龙头脑发热看形势一片大好,也想搞点功劳,就听了罗三炮的忽悠,想弄出点声响。三人团的分歧集中在破袭行动上,名谦坚持认为,地下工作者不能直接参与破袭,甚至不能在现场,以免招致不必要的损失。孙璇则认为地下工作者应当主动参与破袭,为破袭部队提供帮助,比如帮助购买炸药等。

“孙璇同志,孙中山历次反清起义都是因为军火运输导致失败,这种例子太多了。依靠地下交通线搞破袭是不现实的。破袭的武器只能由破袭部队携带,地下党只能以情报支持破袭。这样才能保证地下组织的安全。”

“我们党的组织性纪律性比孙中山同盟会不知强了多少,怎么可能走漏消息?只有相互合作才能确保破袭的成功,我觉得这种合作没有问题。”孙璇自从组建内务人民委员会以后,对党员的忠诚度非常信任。

“好!”名谦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们来推演一下过程,首先,地下党要弄到炸药和雷管对吗?这些都是管制物品没错吧?”

孙璇点了点头,她已经有点不安了。名谦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就算买卖管制物品没有被发现,带着炸药雷管怎么过检查哨?”

“我们费了这么大功夫组建起来的地下交通站,因为这种冒险而被摧毁,值得吗?”名谦问道。

孙璇思考了一下,说道:“那,地下工作者只能负责掩护破袭队是么?比如打点关卡,贿赂军官,帮助破袭队渗透。”

名谦的笑容浮现在脸上:“我想我们达成共识了。就这样给翻车龙回复吧。”

傍晚的电白县还是闷热难当,名谦揉着坐了一天的屁股,趴在草地上思考着白天开会的内容。这是一个相当难缠的对手,而且很可能已经了解了劳动党的政策,独珠村惨案仅仅是一个引子,民兵们的报复才是他的目的,接下来这个人一定会借机挑起地域矛盾,台词名谦都给他想好了,只需要说赤色匪徒滥杀无辜,附近的乡村几乎毫无悬念的要团结在他的周围,这样一来必然会造成更严重的红白对峙。

名谦的脑子里逐渐形成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解决办法。红白对立,实际上是由于反动地主的煽动和农民追求利益的天性使然;发展则是由于人民军地方民兵盲目报复,以及乱打土豪造成的;最终在一定的空间上形成了一个壁垒,阻碍了红色革命的发展。

要打破红白对立,首先从自己做起,最重要的就是整肃民兵纪律,禁止民兵在无正规军配合的情况下进行打土豪行动。然后要对正规军进行更为严格的纪律整肃,特别是补上队列训练和内务训练。在建军初期,名谦与张贯一都犯了一个错误,重视战术训练而忽视了队列训练,导致在处于不利局面时,人民军部队出现了纪律性问题,发生了局部混乱。最后,在整体政策上加强正规军建设,削减地方部队进攻能力,尤其要注意不再发动群众去参与打土豪的具体行动,以避免发生无差别抢掠。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劳动党中央以党员为基础,对全军三个团进行严明纪律为主要目的的队列训练,为期一个月。另外对于正在组建的第四步兵团也延长训练一个月,最主要的内容就是队列训练。在盛夏的阳光中,人民军战士可是倒了大霉,名谦把当年高中大学时挨的整一股脑的加在这些新兵身上,头顶板砖那是必不可少的,什么手指夹树叶,嘴里含树叶,两腿夹树叶,站台阶,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现在的劳动党党员们当年也是这么被名谦整的,美其名曰师夷长技以制夷,培养洋人一样的严明纪律,现在可算找到了发泄的对象。由于人民军官兵一致,在训练前劳动党员就给士兵们表演了队列,为了达到这个变态的标准,为了名谦口中的打胜仗,尽管训练艰苦,却也没有发生太大的反对事件,因为战士们明白,如果因此被退回原籍是非常丢人的。

如果说三大步兵团还因为经过战争考验对这种训练有所准备的话,第四步兵团的新兵们可以用以泪洗面形容,为了保证训练质量,这些教官是由各部队训练尖子抽出来的,这严格程度可想而知。根据地内凡是完成土改的地方,只要家里有多余的男丁,都愿意参军,至少愿意参加民兵训练,由于那一亩地的原因,只要是参军的农民子弟,无论多么艰苦的训练都会完成,被退兵回家,不仅父母这关过不去,乡亲邻里都要戳脊梁骨。虽然人民军不许打骂新兵,但每一个新兵都是哭着完成训练的,那情形惨不忍睹,让名谦想起自己在大学的时候,哭着走完队列的样子。

那一天,一个胖胖的和蔼的老师说,名谦身材很好,精神奕奕,有一个光荣的任务希望他可以完成,就是充当学校的升旗护卫队。天真的名谦怀着无限的向往答应了,于是他每天都哭着完成训练,全身上下酸得连路都走不成。

不过,这一切都是非常值得的!对于这段特殊的队列训练,党史称为9月集训,自9月集训之后,人民军再没有在战场上发生连以上规模的混乱,整体纪律性大为改观。

正如名谦所想的那样,反动地主们并没有停下他们的脚步,就在人民军9月集训的时候,漠阳江一带的地主武装对根据地进行大小袭扰上百次。在9月下旬,情报机构终于弄清楚了肇事元凶——穆连成。

穆连成,曾经是一个懦夫的名字。名谦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雷雨之夜,自己站在电白县城城楼上,与参战的战士们一同披风淋雨。在这场席卷全国的风暴中,真的是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了。就连穆连成这种富家子弟也被迫拿起了武器,走入了战场,只不过他选择站在劳动党的对立面而已。名谦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不就是当年日本教官所说的对手么?

穆连成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人民军在整个9月间仅仅利用各村民兵进行协同防御,没有针对地主武装发动任何进攻,穆连成拉出来的土匪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哨探甚至出现在了电白县附近的村落,大有白色游击战的架势。由于恐惧人民军的报复,根据地边缘的白区村庄都组织了保安队,以宗族为单位,配上枪支,形成了一个个白色堡垒。漠阳江根据地岌岌可危,似乎穆连成就要做到封疆大吏也做不到的事了。只有在山野间偶尔传出的三八大盖枪声才能提醒他们,这一片地区还是人民军的地盘。

“老爷!老爷,恭喜啊,这是莫督军的委任状,您已经是油花乡保安旅旅长了,您看。”管家屁颠屁颠的拿着一张盖着大红印子的纸,脸上已经是笑出花来了。

穆连成随手拿过来看了看,确实是莫荣新的签名,后面还有一个什么行政什么长的签字,大红印章盖得方方正正,看起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莫荣新还给他写了一封亲笔信,莫督军不仅安慰了他一番,还大大赞赏他剿灭赤匪的功劳,封官许愿自然是必不可少,除了这个保安旅长,还许诺如果他能再杀赤匪,一定升他的官,重修他祖屋,有莫荣新一日,就有穆家的兴盛。

穆连成一开始还只是微笑,看到最后不由得笑出声来。连说了三个“好!”,还给了那信使一个银元做赏钱,可算是发了一笔大财了。

“刘管家,我穆连成能有今日,多亏了您的救命之恩啊!若能收复祖产,你刘全,永世做我们穆家的大管家。我赐你姓穆!”

刘管家大喜过望,连忙跪下磕头,泣拜道:“多谢老爷,我刘全愿永生追随老爷,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辞。”

穆连成收起笑容,表情狰狞起来:“为了庆祝本旅长荣升,今天我们就去扫荡那个叫什么冲口村的。”

管家心中突然起了一阵不安,冲口村位于漠阳江西岸!

“老爷,不如我们收拾收拾东岸的那几个村子算了。”管家谄媚道。

“不行!东岸的村子都抢得差不多了,乡亲们也不能白跑一趟对不对!”穆连成扯着嗓子大喊。

“穆旅长说得好!咱们跟着您吃香喝辣的!”白匪村民立即相应,跟着各种怪叫。

夕阳下的冲口村还是一片祥和,由于村子位于漠阳江西岸,一直没有受到过敌人的袭击,这里的民兵倒是接到过不少求援的任务。今天,放哨的民兵擦了擦朦胧的眼睛,他似乎看到了远处的人,而且还是不少人!

敌人!哨兵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么个年头,他七手八脚的拿起一杆三眼铳,将木杆夹在腋下,把引线麻利的塞进火孔里,点着,举高。这支大明年间的三眼铳果然不负众望,砰砰砰打出三响,村子里的平静刹那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慌奔逃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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