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险地 - 血红之日 - 风帽穿甲弹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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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险地

后岭指挥所是一个建在山坡反斜面的土木野战工事,人民军警卫部队首先挖了一个大坑,然后用原木覆盖在坑上,填上土就是一个简易的工事了。如果要豪华一些可以用原木作为支撑,做成一个半地下的木房子,开上观察孔就是不错的指挥所。名谦只要求一个临时掩蔽所,所以比步兵班掩体也大不了多少,一条窄窄的交通壕就是两面出口,简易战壕围绕着这个掩蔽所,为警卫排提供掩护。

名谦得到夜袭战报的时候,把三个连长狠狠的批了一顿,把周艾沾沾自喜的笑脸直接定在脸上。

“你们以为抓住几个俘虏,就是完成任务啦?昨天一晚上打得满城皆知,今天要多死多少战士你们知道吗?”名谦黑着脸训斥这几个兵尖子。

“瞪什么瞪!”名谦怒目一瞪,周艾不甘心的把头低下去,“丢死人,还突击英雄,一条傻狗,丢个酒包子的事情,竟然在这种事上栽跟头,简直是丢突击连的人!”

“好了,这种事情也不是全怪大家,全部回到你们的岗位上,打好今天这一仗!”张贯一罕见的出来打了个圆场,其实这件事情他自己也有些考虑不周,不能全怪这些连长。

不管怎么样,仗还是要打下去的,名谦开始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这台双目蔡司六倍望远镜是桂军谢文炳”免费赠送“的,由于外包装比较另类,在战斗中险些被泥腿子出身的人民军士兵当成了子弹盒。最后被名谦在地图包旁边发现,立即毫不客气的收归己有。

山脚下的人民军攻击部队列队完毕,开始分发弹药,攻坚突击连大量装备毛瑟手枪和近战大刀,人民军全部八挺马克沁重机枪从三个方向结成交叉火力网,以侧射、超越射击的方式覆盖城头目标。在东、北两个佯攻方向上,其他各团以冷枪和步枪齐射与敌周旋,掩护南面主攻部队发起突击。

在茂名城南淡淡的晨雾下,通讯员们来往穿梭,各团部队对名谦临时改变计划都颇有微词,只是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开什么坑爹的党员大会,所有人都按照事先的计划机械的忙碌着。后岭山下交通壕内一声哨响,人民军突击部队鱼贯而出,迅速展开攻击队形,开始猫着腰接近城墙。

啪!没等人民军接近,城头的士兵就开始射击了。望远镜这头的张贯一横眉冷笑,这种开枪壮胆的行为告诉他两个信息,第一,我很害怕;第二,我们没有指挥。

张贯一得意的看着名谦,他也是主张军事冒险的党员之一,可以说,没有张贯一的支持,这些人还真没有这么大的脑洞胡思乱想。名谦苦笑的摇摇头,或许自己真的是想得太多了,革命也许真不是那么困难。须臾,重机枪的声音响了起来,张贯一警觉的举起望远镜,人民军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指挥员们没有让他失望,敌军机枪刚刚打响,进攻部队立即成攻击队形全体卧倒,负责正面掩护的数挺机枪立即喷吐出火舌,一时间子弹雨点般泼向守军,机枪组成员接连中弹,望远镜里,分明可以看见子弹打进水套筒里,蒸汽火山一样迸发出来,旁边的机枪手躲闪不及,被蒸汽烫的满地打滚。

守军机枪一停,攻击部队立即跃进,利用有利地形,对城头守军进行重点杀伤,迫使敌军被动转移,增加我军火力打击的机会。这是一种比较传统的日式攻坚战术,也是张贯一从日本学会来的真材实料,桂系杂牌军那经得住这么猛烈的机枪火力压制,不到一刻钟就开始出现局部混乱。人民军突击队冲入两百米距离,立即开始对城墙上残余火力点进行步枪齐射,在火力掩护下,六人爆破组扛着炸药包就往上冲。这批炸药一共是一百二十公斤,足够炸飞两个城门了。

突然!爆破组战士身边泥土飞溅,冲在前面的爆破组长被一串子弹击中,一声不响的倒了下去。敌军机枪!张贯一紧张的寻找这挺侧射机枪的位置,既然之前他没有开火,那么应该不是正面扫射的机枪,而是特别用来掩护关键地段的侧射火力,好个狡猾的东西。

人民军机枪组一看爆破手接二连三的倒下,也顾不得浪费弹药,迅速向可能的位置扫射,但那机枪却像鬼魅一般,追着爆破手射击。人民军爆破组都是汉子呀!一个接一个抱起炸药包冲锋,眼看第一爆破组全军覆没,第二组分散冲锋,意图躲过这挺机枪的扫射。

张贯一额头的汗水渗了出来,第二爆破组接二连三的被机枪打倒,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人民军从上到下都没能找到这挺威胁极大的侧射机枪。

“命令,改变攻击方向,以爆破城墙为目标,停止攻击城门。”张贯一果断下达了转移攻击目标的命令,既然这个地方已经被火力封锁,继续投入兵力只能是送死。

人民军的命令大部分是用人传递的,等命令到达的时候,第三爆破组已经冲上去了,爆破组的战士刚抱起炸药包就被机枪撕碎,子弹打中了炸药,发生殉爆,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人肉的焦糊味。一些还来不及冲上去的士兵听到了撤退号,退了下来,前面的爆破手根本没有听到号声,就这么在众人的瞩目中被子弹击中,打碎,抽搐的倒在地上。

“连长,敌人有机枪!不是重机枪,很小的机枪,就在城墙上!”退回来的第三爆破组几乎泣不成声。

周艾这才知道,夺去几十条性命的竟然是一挺跟步枪差不多的机枪,这种新式武器可以像步枪一样使用,非常灵活,目标比重机枪小得多,人民军的马克沁很难发现混在士兵中的机枪手。在那个年代,轻机枪还是很少见的东西,只有欧洲战场才会装备一些,刘易斯机枪作为一战剩余物资卖到中国不少,但那都是带有套筒的庞然大物,绝不是像步枪一样的东西。

人民军爆破组将爆破目标转为城墙,马克沁的压制火力立即转移,将几个试图扔手榴弹的守军打成了筛子。第四爆破组行动迅速,由于没有遭到有效的火力拦截,炸药包终于递了上去。张贯一长舒了一口气,桂军战术明显属于清末那个档次,把重武器分散到各个防守方向,结果导致每个方向上都是劣势,南门的桂军机枪组被数挺马克沁的弹雨打成了人渣,仅靠着步枪齐射和轻机枪负隅顽抗。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只要一声巨响,战斗转眼间就要变成人民军擅长的近距离拼杀。

炸药响了!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名谦似乎感觉到一股气浪迎面而来,炸飞的碎石砖瓦四处飞溅,将隐蔽的人民军战士砸死砸伤不少,爆炸的尘土遮挡了视线,战场上暂时寂静了,因为双方士兵都看不到对方。就在这个时候,周艾的突击连抢先发起攻击,在一片迷茫中摸索着冲击城墙,根据他的经验,越是这种混乱的时候,坚决的突击就越能收到效果。

突击连深一脚浅一脚,摸爬着前进,偶尔会有战士被落石砸到,一声惨叫。周艾摸到城墙边上,想顺着城墙爬上去,却发现眼前的城墙还在!一百多公斤炸药,炸城门确实是没什么问题的,但炸城墙就显得有些单薄了。炸药炸飞了外面一层青砖,里面的夯土却没什么太大变化,只留下一个浅浅的黑坑,周艾这一次果敢的突击变成了一次极大的失误,突击连的战士们迅速往回跑,这一回张贯一清晰的看见了这挺轻机枪,背部弹夹供弹,两脚架稳定,形似步枪,他在日本见到过这个东西——麦德森轻机枪,这个东西广州兵工厂早在清末就已经开始仿造,但因为质量不佳,射速不高,没有大量装备。不曾想这茂名县居然摊上了几挺,凭着机动灵活的特点,对爆破组进行拦截扫射,造成了惨重的伤亡。人民军突击失败,一时难以撼动守军防御,不得不退出战斗。

本来,退出战斗的时候战士们应该交替掩护撤退,逐步退出战斗,周艾的突击连是跑着回来的,引发了其他攻击部队的紧张,一些部队顾不上战术规则,抢先退回了出发阵地。好在桂军被重机枪打怕了,一时没能阻止起有效的火力,不然人民军肯定要遭到更大的损失。

很快伤亡数字就报了上了,死63人,重伤59人,轻伤158人。大部分集中在爆破组和突击连,名谦看到这几个数字眼前就发黑,这些士兵都是在以前的战斗中挑选出来的战士,军事素质过硬,政治素质极佳,不怕死还办法多,大部分都是升平村带出来的老底子,都是能当班长的料,却被埋葬在这个地方。

“你们周连长呢?”名谦小心的问道。

“左肩中弹,正在包扎,伤势不算太重。”通讯员说道。

“你们连下去好好休息吧。”

名谦注视着城防图,这么厚的城墙,就算是克虏伯山炮也不大可能轰开,如今的办法只有挖掘隧道,用大当量炸药轰开城墙一个办法了。

张贯一负气说道:“俺让同志们挖坑道去,俺就不信了。”

“骑虎难下,只能这么办了,既然是赌博,就没有半途下赌桌的道理。打!不信这千把号杂牌家丁能翻天。”名谦一拳砸在木桌子上,震得地图哗啦啦作响。

夜里,人民军战士将白天阵亡的烈士遗体全部抢了回来,拼接好,举行了简短的告别仪式,入土为安。由于是外线作战,甚至没能给烈士们一身新军装下葬,让战士们痛心不已。来不及悲伤的人民军战士次日就开始挖掘隧道,虽然是外线作战,丁超还是尽量保证了前线的供应,数日内骡马运输队便将挖掘工具用板车拉到前线,在这种阴雨天气中显得尤为难得。

运输队的战士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沾满了泥浆,名谦眼前这位运输队长简直就跟泥猴一样,全身上下断然没有一处干的了。上千人使用的挖掘工具,少说也有上万斤,天知道在这种雨天,他们克服了怎样的困难。

名谦郑重的敬了一个军礼,正色道:“感谢你们!同志们都下去休息吧,一定要记得换上干净的鞋子。”名谦将发给自己的布鞋拿了出来,不由分说的递给运输队长。

“谢谢主席关心!”队长说道。

“不!”名谦严肃的说道,“不是我的关心,而是人民的关心。我们为人民服务,这是人民给我们的布鞋,我亲手将他交给你。”

“是!我们为人民服务,这是人民的关心。”运输队长敬了个礼,下去了。

他不知道,这一次他立了大功,更不知道的是,几天之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功劳等着他。

人民军奔袭茂名,将三个主力团全部调走,原本被武装镇压的地主武装和土匪会党组织纷纷纠结在一起。这些人对劳动党无一不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以理解),无一不是有着共同的目标(利益使然),随着人民军主力的转移,防御任务全部压在了民兵们的肩上,这一压就出了大事。民兵毕竟是刚拿起枪的老百姓,更何况枪支还不多,跟常年劫道的土匪和地主家丁作战,这本身就是不对等较量,这种不对等的战术素养劳动党内其实已经有了共识,但到底有多么严重并没有直观的认识。

很快,名谦就认识到了。

极其严峻的现实!原本名谦以为,还乡团这个名词说的是反动地主对根据地干部群众进行反攻倒算的武装。但纪世茂送过来的报告比这个还要复杂,因为参与反攻倒算的不仅仅是地主,还有很多村民!人民党武装工作队渗透的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被粤西的地主摸到了门路,这些人居然想出了反其道而行之的招数——拉人下水。这个过程并不复杂,正如名谦打下谢家楼时那些要求分浮财的农民一样,到根据地分浮财的白区农民也是络绎不绝,这些跟着还乡团的村民所到之处寸草不留,造成的破坏甚至超过了地主武装。

还乡团到了根据地,杀人放火自然是免不了的,枪杀、活埋、刀铡、点天灯、老虎凳、坐飞机、割乳头、割耳朵、投井、投池塘、挖心等等酷刑,花样之多,手段之劣,惨不忍睹,其滔天罪行磐竹难书。仅漠阳江一带就杀害干部群众3000余人,其中因裹挟的白区百姓抢掠而造成的罪行尤为恶劣。

本来这种裹挟的抢掠方式有点类似农民起义,如果有正规军在,还乡团占不到一丝便宜,被欺骗的乡民一看没有甜头,鬼才给你冲上去送死。而现在的情况是,民兵们尽管英勇还击,无奈军事素养和装备差距太大,根本挡不住占数量优势的还乡团。而白区群众抢掠杀害根据地群众又造成了民兵对白区群众进行无差别报复,漠阳江一带的红白斗争迅速从阶级斗争转化为地域斗争,把名谦亲手创造出来的革命形势化解的干干净净。

可恶!名谦一拳打在木桌子上,几天以来,这张木桌子承受了名谦无数次愤怒的拳击,这一回终于寿终正寝,四分五裂的倒了下去。

“这个人一定是个玩政治的高手,咱们还是小看了粤西的地主。”名谦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群畜生,俺一定带队回去灭他们全村!”张贯一看着纪世茂的报告,暴跳如雷,恨不得马上集合队伍。

名谦知道,这一去一定是毫不留情的血腥复仇,这份报告用不了多久就会在党内流传,党员会议也会一致通过这次的复仇行动。必须阻止他们!否则革命将会遭到不可避免的重大挫折。但这又谈何容易啊,民兵都是本地人,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那些白区村民杀死,被凌辱,恐怕绝不是现在的党纪军纪可以约束得了的。

名谦知道自己很难说服党内同志,但他又必须说服他们:“老弟,这事儿不能这么干,这等于把根据地跟白区群众分隔开来,不是革命的行为。”

“哥哥呀!这能把人活埋的都是些什么畜生呀!这还杀不得啦?”

“不是不能杀,而是不能这么杀!我们要光明正大审判他们!而不能屠杀,更不能乱杀!”名谦严肃地说道。

“哥哥你说怎么办,俺支持你。”张贯一再次站到了名谦一边,这样让名谦有了些许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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