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里正陈情
“征北后备军游骑校尉云砚见过将军，得刘将军令，末将带领百人在睦州近郊通会各县村撤离，以防草寇趁机作乱。
不想，今日偶然在城北驿馆遇上马贼截杀木知州全家，这位小姐与随亲遭受池鱼之祸，便插手将人救了下来。
本想另辟蹊径，将人安稳带回营中，交由将军妥善安置，谁知又遇上这伙百姓遭遇龙威军的屠戮。
全因末将一时恻隐，才让这位小姐再陷囹圄。将军若要责处，末将一人承担即是，不必强人所难，毁败了这位小姐的闺誉。”
何广砚口言要担下所有罪责，可眼里的意思却南辕北辙。一眨也不眨的狠盯着苏翊，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他与苏翊有何血海深仇。
“云砚？这位小姐？”苏翊邪笑着，视线在琬琰和何广砚身上来回逡巡，目及琬琰对他轻轻颔首，默认应许，揽着其纤细腰身的手，慢慢松动卸了力。
“征北军几时有了云校尉这般英雄人物，我还真不知情，你危难之际急中生智，将人救下，不但不罚，反而要得重赏。
即日起，升至致果校尉，统携冲锋三千，你手下的兄弟各自官升一阶，赏钱三贯。”
本以为苏翊虚揽着琬琰腰际的手会就此落下，不承想，竟翻转直上，将人往怀里收了收，贴的更紧。
“至于这位小姐，云校尉出身洛京，难道不识，正是我即将过门的夫人，北定王府的世子妃，永宁公何府的嫡小姐是也。想来天黑夜暗，云校尉辨不清也是有的。”
何广砚眼看着苏翊故意叫嚣，气的鼻尖隐隐发颤，紧咬着后槽牙，视线又犀利了几分。
他们两人是得陛下亲赐没错，但现下毕竟是没有正式成婚。一个不听招呼，私自跑来睦州寻情夫已是要被人诟病，一个还不知收敛，非要在他眼前张狂无恙。
这是算准了他不敢摆出身份，与他公然叫板吗！
“末将虽长于洛京，但出身低微，常厮混于市井，何小姐乃功勋贵女，岂是末将能攀附结识的。
但正如将军所言，何小姐为陛下亲赐于您的世子妃，夫妇和鸣，天仙美眷，应在大婚圆满之后，而今名不正，言不顺，与您，与何小姐，都颇为不利，还请将军细细思虑。”
何广砚俯身请命，甚有点威逼胁迫的意思，投置于琬琰身上的目光，更是令她心虚发颤。避开人眼，狠狠掐了一下苏翊手臂的皮肉，赶紧从他的禁锢中退了出来。
“云校尉年纪虽青，倒是对着男女婚嫁之事颇有考量，你说的对，本将爱重世子妃，不忍她受半点非议，是该谨言慎行，以赌上某些人的嘴才好。”苏翊皮笑肉不笑，回看着何广砚，眼放烁光。
压制着不快，心怨言儿的娘家人都是些看家护院的好把式，一山更比一山高，生怕一个不察，这人就他这只野狼给刁了去。真不知是该替琬琰庆幸才好，还是要替自己悲哀才是。
“既然云校尉如此推心置腹，话里话外皆为我与世子妃考虑，那世子妃待在睦州的这些日子，就有云校尉亲自卫护吧。
若是人在眼皮子底下还折损了皮毛，届时就别怪本将无情，非要将你押送回洛京，当堂问罪了。个中关键，还请云校尉仔细斡旋。”
何广砚紧咬着牙关的嘴角抖了抖，思来想去之后，还是顺着苏翊的意思，领命应了下来，“末将，末将遵命。”
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哪会不知苏翊话外的意思。可是没有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是这会就将人惹恼了去，保不齐明日就会随便寻个什么由头，将他绑了送回洛京。
他好不容易离开何宏昌的辖制，靠着自己的双手在洛京挣下一份军功，不能就这样三两下被苏翊捣散了去。
忍一时之不忍，终有花开月明之时。他还不信，苏翊这天之骄子，还能在睦州晃荡一辈子。只要忍上这几日，一切都会恢复如常，他还是出身落魄的云砚，而不是什么永宁公府的庶长子。
盯看着何广砚在火光下的面色由黑转青，又由青变白，苏翊被阻挠而憋在心头的那口怨气终于消吐，瞧着天色渐晚，琬琰赶路多日需要休憩，即刻诏令三千兵马，收整回营。
“是，属下这就下去传令，只是……”苏肃斜瞟了眼不远处围坐一团，相互拥着安慰的后丘村村民，拱手领命的同时，口齿略显犹豫，“这些村民，敢问世子想要如何安置？”
他来的时候，目之所及的除了与龙威军奋力搏杀的三千征北军，便是这零零散散，四下而逃的一众村民。
仔细询问方知，正是他们引得龙威军与征北军兵刃相向，剑拔弩张。
世子亲带三千精骑追护着这伙人，定然有不寻常的缘故，现下收兵回营，如何妥善安置他们，诚然是个大问题。
苏翊闻之视线陡转，精硕的眼眸瞬而微缩，在幽暗的火光下，切实无漏的捕捉到了掩在草丛深处的那群人，特别是其中蒙着棉布的二三十个，谨慎而又冷寒的眸光停驻在他们身上良久。
“苏肃，让所有军士暂退于十丈外，再把这村的里正喊来，切记，时刻保持三丈距离，不得与其正面交谈。”
苏肃身形一滞，眉头轻攒，明显是对这命令存惑生疑。可他待在苏翊身边久了，深知他家世子是个不拘凡俗，不按常理行事的主。
即便迷惑不解，也还是二话没说应下，责令了兵士，又往南边走了走，请了那里正一道上前听询。
里正似乎被龙威军那伙欺善怕恶的**子吓得不轻，原本还算健朗的身子像是一下子被抽了空，面色寡白不说，足膝还一个劲儿发软，连独自站立都成问题，苏肃见状，只好允了他身边的壮汉将他扶着一同前往。
“后丘村里正丘河荣，见过苏将军。”
丘里正隐约猜到了苏翊请他过来问话的意图，正当身旁的壮汉木楞的扶着他要往前再走两步，贴近了说话，手臂一用力，立刻将人拽了回来，就着脚下一方野草不茂的平地，悲怆哽咽着跪了下来。
“小人恐全村人再受那无耻冯贼的迫害，蛊惑全村上上下下，知情不报，畏死潜逃，实乃不可饶恕之大罪。
请苏将军开恩垂怜，放过这些无辜之人，一应罪责，皆由小老儿一力承担。”
“无辜？他们若真是无辜，又怎会泯灭良知，以已性命去徒害他们性命。里正，别告诉我你不清楚，冯唐先前放了他们是打的什么谋算。”
苏翊面容穆正，神情慎忧，直挺的身姿和紧握的拳头，无一不在彰显主人的愤懑，着实让跟在其身旁的琬琰，大为吃惊。
在她的记忆里，苏翊鲜少为了别人的事生这么大气，除非，真有危殆之机，若不及时制止，会酿成弥天大祸。
纤长的手指反握住苏翊攒紧的拳头，轻轻拍抚着，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敢欺瞒将军，小老儿，是，是猜到了些的，”丘里正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对着苏翊深深叩首，咬牙一狠心，破釜沉舟，将所有内情都吐露了出去。
“他们都是我后丘村的村民，我亲生的两个儿子一个姑娘也在其中，他们不过是为村里的生计，向淮南滨州的仪征县走了一遭，谁知竟摊上这等要命的祸端，于情于理，小老儿不能眼看着他们没命啊。”
“这就是你们为虎作伥，去残害别的无辜百姓的理由？非要拖了全大卫的子民为他们送葬，就能换得他们的命？”
苏翊气的浑身发颤，对着里正戟指厉问，只因这事牵连甚广，实在不可小觑。
“不是！当然不是！”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里正惊慌无措，赶忙抬起垂下的颔颏，向苏翊连连摆手。
“小人深知这是有会灭顶之灾的大祸事，丝毫不敢只顾着自己活命，不管他人的死活，您瞧，这是您赐给小老儿的令牌，一直贴身揣着没敢递出去。
我带着他们，一直都在睦州附近盘桓打转，并没有向先前所说的那样，去往乾州谋身立命，为的就是将祸患止于当下，再不连累其他无辜之人啊将军。”
里正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举于头顶，苏翊接着幽冥的火光看去，正是那次他交于此人，助他去乾州的落户的令牌无疑。紧锁的眉头稍稍忳平，长吁一口绵长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