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堂而皇之
草草的用了午膳，苏翊换了身质地轻盈透风的崭新锦袍，揣上挑来的珍珠，准备打马前去吴府。临出门，陆傕铭不知怎么的，变得扭扭妮妮，一副不老情愿的样子。
“今儿个国子监休沐，怎么，你有旁的事？”苏翊使着一只手扣着腰间的革带，扫了他一眼问道。
“倒也不是，就是上次送吴小姐回府，门口正好撞见吴中丞，逮着我好生诫训了一番。虽说他所言字字不差，均为肱骨良言，可那架势，我还是有些吃不消。朝中的传言果然一点没错，我看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陆傕铭撇撇嘴，道出了实情。
听见这话，苏翊的眉头也是下意识的一攒。
朝中上下，怕是没有第二人能如吴中丞一般敢谏敢言，刚正不阿。也正因如此，能在这御史中丞人人忌惮觊觎的位置一坐就是十余年。
可他偏偏是琬琰的亲舅父，而且传闻他与琬琰生母兄妹感情极好，自然对琬琰这外甥女会格外上心。日后路远漫漫，一个何宏昌尚有计可对，但要怎样才能博得这吴中丞的欢心呢。
“老孟，陛下赐来的补品捡好的给我装上一车，还有那几位珍贵药材，也装上。”陆傕铭还真是给他提了个醒儿，礼多人不怪，一来二去熟稔了，自然会留个好印象，再加上有承扬在，吴易之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瞧你那点出息，一个吴中丞把你吓的吴府都不敢去，我走了，你待着吧，”苏翊不屑的呛了陆傕铭一句，昂起头，雄赳赳的出了门。
“诶，等等我啊表兄，我可没说不去，”看着苏翊真的不打算带他，自己抬脚出了门，陆傕铭立马追了上去。
此时午膳刚过，正值午后小憩的时候，百姓都在家躲着避毒日头，贪享着阴凉，街上巷里往来行人较晨起少了许多。苏翊与陆傕铭二人畅通无阻，只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吴府门前。
在屋檐阴凉下的门房小厮耷拉着脑袋困倦不已，刚想再打个憝儿，忽的听见马鸣嘶叫猛地一哆嗦。一睁眼瞅清来人，立马趋身上前，点头哈腰的向陆傕铭和苏翊请安，回眸给通传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迎着二人入了府宅。
“今儿个真是巧了，贵人三登府门，”有眼色的小厮说着吉利话，引着二人向待客的前厅而去。
“三登？哪三登啊？”陆傕铭听着这小厮说话别开生面，怪有意思，就随意搭了一句腔。
“回四殿下，一登是咱们吴府的姻亲永宁公府世子表少爷，二登是政王府的小公爷，鹤川公子，也是刚到，不足一刻钟，三登就是您二位了，”得了陆傕铭的问话，小厮倍感荣耀，立马解释道。
鹤川？他怎么也来了？
“您二位稍坐，小人这就去通传少爷，”
“怎么，吴中丞不在府中？”陆傕铭惊喜一问。
“回四殿下，老爷刚刚接到宫里传信，说是陛下邀话，要老爷进宫面圣。”
“如此就不必麻烦了，直接引我们去承扬处即可，”苏翊恨不得立即奔向琬琰落榻的宅院，可无奈这是人家的宅院，又是琬琰的外家，还是得恪守必要的礼制。
吴承扬偏居吴府东北一隅，说是公子宅第，不如说是一方药庐。苑前花草被拔了干净，形形色色可疗百病的药材种了满地，满院子到处都是搭起的藤架，放着晒干的药草，散发着独特的清香。
苏翊与陆傕铭二人张望着踏进了主堂，果然，在东厢的茶案前寻见了刚刚处理完胸前的创口，正穿戴齐整的陆鹤川。
“你们俩莫不是约好的，看我赋闲一日，便不请自来，承扬见过四殿下，”吴承扬对着陆傕铭拱手见礼，毫不留情的抱怨起昨夜送走，今日又出现的两个家伙。
陆鹤川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倒是苏翊，自顾自的上前坐于其身侧，难得没与吴承扬呛声，恭顺的说道，
“瞧你这话说的，昨日既然被你救治，自然要你负责到底，不然换了其他庸医，岂不是要砸了你吴大神医的招牌。”
“哼，醉翁之意不在酒，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为何而来，”吴承扬嗤之以鼻。
“自然是为看伤而来，你快瞅瞅，晨起伤口又裂开了，攥着劲儿的疼，”说着，苏翊立马敞开衣襟，半褪至腰间，方便吴承扬予他看伤。
“何时变得这般娇气，从前肋骨断上几根也没见你如此声嚷，”人都来了，不好再赶走，只好再净了手替苏翊看看伤口，“你再不老实待着，扽到患处，百日也别想结痂，白术，去把烈酒和羊肠线拿来。”
“诶诶，清理一下，上点药就行，拿针线作何？”一听到要缝针，苏翊急忙嚷道。
“昨日你若听话，今日就不必遭这罪了，你既要我治，我自要保你完好如初。老实坐着，今日缝合不好，别想再溜到别处。”
还真不是吴承扬蓄意报复，苏翊的伤势本就比陆鹤川严重，可他竟半丝不走心，肆意妄为。如今已临近入夏，若不能及时结痂，多半是会感染，另生他患。
苏翊见被撞破心思，拆了后手，只好乖乖的坐着，任由吴承扬在他左肩处摆布。满头热汗，坚忍着，一声未出。终于，前后两侧缝合妥当。
苏翊脸色有些发白，喘着粗气，望见身旁的陆鹤川一直冷眼旁观，一句关切之语都没有，顿时恼意上头，
“我说陆郎，瞧见我遭罪，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不是兄弟？”
“看你甜情蜜意，身享其中，遭这点罪又算的了什么，”陆鹤川一手翻阅着吴承扬平日行医问诊的手札，一手端着茶盏嘬着，淡淡的回道。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难道昨日被他瞧见了。
“甜情蜜意？怎么，表兄的伤还另有渊源，堂兄快与我说说，”陆傕铭听闻陆鹤川话中有意，存有玄虚，立马凑上一副好奇脸，问道。
被点破了那张窗户纸，苏翊小麦色的肌肤随即浮现出隐隐红晕，瞪了瞪陆傕铭，实在是有点后悔带他一起过来，没好气的怼了一句，“什么时候成了长舌妇了，小小年纪不在学业上用心，反而学起了市井之志。”
看着苏翊有点恼羞成怒的模样，陆傕铭讪笑着退了退身子，心中却对陆鹤川的话了然了大半。
暗暗瞟了陆鹤川一眼，苏翊整个人歇去了斗志，没再与陆鹤川呛声，只尴尬的遮掩了一句，“不过也是，这点伤确实是没有什么”。
两人收拾利索，依然没有离去的打算，在吴承扬的房中左转转，右看看，捻起药柜中的草药嗅一嗅，抽出架子上的医书翻一翻。
各忙着各的，一言不发，行动诡异。
终于，吴承扬忍不下去，放下手中忙碌的活计，耷拉着脸，怨念道，“你们都很闲吗？赖在我这里是等着用晚膳吗？”
“晚膳？听说吴大人在吃食研究上也颇有造诣，再加上你这神医的挑剔，定比外面的菜肴要精细许多，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留下尝尝也无不可，”苏翊厚着脸皮，顺坡就下。
“你！”吴承扬被噎的哑口无言。刚想严词拒绝，又听见陆鹤川翩然落声。
“难得能在府中寻到你，就别再另寻他日了，在哪儿不是推杯恭盏话酒茶，”
“这厮没脸没皮也就算了，咱们连陆兄你也如此，罢了，真是怕了你们了，”吴承扬实在不想看见两人在眼前晃荡，无奈作罢，起身带着两人向客苑的方向而去，“丑话说在前头，看完了马上走，不然等父亲回府，有你们受的，哼。”
“那还用你嘱咐，知道你事务繁杂，绝不多耽误你一刻，”苏翊喜笑颜开，讨好的凑上前向吴承扬保证。
申时过半，琬琰午后小憩了片刻起了身，正打算去对面瞧瞧广砳安置的如何，可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便由禅月陪着向西厢走去。
才准备抬脚进门，隐约听见苑门处有动静，扭身探着脖颈仔细瞧了瞧，一眼瞅见又是那家伙，还跟着陆鹤川与四殿下，这是要闹什么。
琬琰不知是羞涩还是紧张，停伫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视线低垂，紧盯着地面，手中绞着帕子变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