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云雾迷蒙
明明先看到你的是我,先与你相遇的也是我,可怎么事到如今,你却被揽入别人的怀抱,耳鬓厮磨。
若当时脱下桎梏,破出重围,此刻拥你在怀的可能是我?
还是高估了自己,本以为下了决心可以坦然的面对你,面对他,面对这一切,可事实摆在眼前,还是会心痛不已,故意一触即发的那一刻造出声响,给自己一个得以喘息的机会。
陆鹤川垂眸掩下心中的酸涩和痛楚,戴上往常温润儒雅的面具,跨过门槛进了屋门,摆出毫不在意的口吻,说道,
“这儿是洛京城,更是何小姐娘家亲舅吴中丞的府院,你还是规矩些,别为她带来麻烦。”
“我自然知晓轻重,只是一时情不自禁...”,刚开始苏翊还能扯着嗓门掩饰被人看到的尴尬,可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越来越弱,“以后我会注意的,倒是你,什么时候学会偷听别人的墙角了。”
虽然琬琰衣衫齐整,并无袒露,可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他们俩个大男人站在人家床前算怎么回事。
扫见正堂内下人早早备好的茗茶和茶点,苏翊一把揽过陆鹤川的肩膀推着其在茶案前坐下,用没有受伤的右手亲自沾满上好的明前龙井,推于陆鹤川面前。
这帮贼匪狡兔三窟,跟在他们身上长了眼睛一样,总是棋差一招,每次围捕都是人去楼空,留下蛛丝马迹,让他们围着洛京城来回翻腾,若说在朝中没有内应,打死他也不信。
依今日的情形来看,刺杀他们之人与那帮贼寇会是同一拨吗?
这内应与鹤川又是什么关系?
苏翊抿了口沁着清香的茗茶,抬眼狐疑的瞅了对面平淡自若的陆鹤川一眼。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瞧我”,陆鹤川未对上苏翊探究的眼眸,只同样平静的端起茶盏噙了噙,毫不避讳的说道,“我知道你心存疑虑,怀疑,是我。”
“什么叫怀疑,我只是担心,担心!”苏翊狠狠地强调,却有些心虚不敢再看。
砰的一声,陆鹤川猛地将茶盏置于桌上,惊得躺在床上装呆头鹅的琬琰浑身一震,悄悄顺着帷幔的缝隙瞄过去,发现陆鹤川脸色阴沉的吓人。
从前只见过他如春风般和煦的样子,还是头一次看到他不怒自威的模样。看来,仙人不会一直是笑面佛,时不时也是有脾气的。不过,仙人就是仙人,生起气来也是美颜如画。
“我只问你,你可信我会对你和琬琰痛下杀手,使你二人死无葬身之地?”陆鹤川逼望着对面疑团莫释的苏翊,隐隐发怒,问了一句。
“自是不信”,苏翊不再闪躲,相望而视,没有任何考虑直接说出了答案,“可这并不代表你与此事毫无牵扯,鹤川,我知你心意已决,再无回寰,可好歹谋个能全身而退且不甚偏激的路子,不然,就算终有一日畅快了,你还能安然度日,平静的走过这一生吗?”
平静?他自打出生那日起就注定要处在旋涡中挣扎,平静是幻想,亦是奢望。只盼能全了心愿,这一世就不算白活了。
想着琬琰还在房中,陆鹤川抑制住心中的苍茫萧索,隐晦的说道,“能畅快就已是圆满,再多的亦不属于我,此事我会予你个交代,让你交差。”
听见陆鹤川语气生硬,刻意要与他划清界限,脾气控制不住的急躁,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色说道,“这并非交差不交差的问题,而是你…”
话还没说完,苏翊被门外黑着脸进来的吴承扬所打断,
“情绪激动,脾肺燥热,会引得气血逆流,血脉不畅。怎么,还嫌伤的不够重,不如我再发发善心为你多行针几遍,”
“别别别”,苏翊一下子偃旗息鼓,没了在与陆鹤川起争执的劲头。
吴承扬这神医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这折磨人的法子也不是旁人所能及的,刚刚被琬琰拥住那一下定是被他看到了,再让他得了机会,不定会使什么损招来折腾自己呢,还美其名曰,为了你的身子着想。
即便苏翊态度软了下来,吴承扬还是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哼,这里是吴府,屋里还躺着病人,就敢剑拔弩张?想一分高下,决一生死就赶紧出去,别砸了我这儿的招牌!”
“是我思虑不周,吵了琬琰休息,我配合,绝对安安静静配合,”苏翊舔脸讪讪一笑,蜷缩着坐了下来,别有深意的又瞥了陆鹤川一眼,没再言语。
卧在塌上的琬琰随即陷入了沉思。这两个人,到底有着怎样的交情?一会儿称兄道弟,互引为知己,临危之际不假思索地将生的希望推让给对方,一会儿又唇枪舌剑,得理不承让,恨不得互殴一顿探探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不可明言的谋虑。
两人方才刻意避着自己,说的话若实若虚,可有一点,她还是听出来了,今日之事,与鹤川或有牵连!
一个仿佛遁出凡尘的翩翩公子怎的会和贼匪扯上了干系,那副总是和煦模样怎么也让人想不到其会坠身雾障,搅入京中怎么也沉淀不清的浑水之中。
一开始,她与苏翊思路相仿,觉着这杀手是冲着他来的,可刚刚最凶狠的那一剑,却是朝着自己刺来的,若不是苏翊反应机警,动作敏捷,怕是这会儿早入了黄泉,喝下了孟婆汤。
她与陆鹤川只是萍水之交,更无任何仇怨,没有理由做这么大的排场佯装这么久来除去一个她无关紧要的武将小姐,哪怕说是温氏、陆傕钧之流借刀杀人还有些可信度。
而且,她能看的出来,刚刚陆鹤川也是全力应战,并未有所保留,若仅凭苏翊一人带着她这个扯后腿的,估摸着也撑不到援兵过来。
可为什么苏翊偏偏就怀疑了他呢?
“头晕目眩的症状还未得到缓解?我再予你瞧瞧”,正在忧思远虑的琬琰被头顶观闻问切的吴承欢唤回。瞧见琬琰神情呆滞,攒眉不适,吴承扬连忙抬手切上琬琰左腕,手指交错微点,须臾之后,平静的开口说道,
“神智已然恢复,应无大问题,但为防万一,颅内瘀血吸收不及再生意外,你就在吴府养伤,方便我照料。这也是母亲的意思。”
“可是...”琬琰刚想拒绝,又听见吴承欢继续说道,
“何府那边你不必心忧,已派人送了信儿,明日朝会,父亲会与何将军亲自商议此事,你安心养病即可。”
“可是...”,广砳还在府中,她个把月不回府,难保温氏不会再寻了机会作奸犯科。
吴承扬又抢先一步,接着说道,“广砳你也无需操心,明日父亲会禀了何将军将他一并接来,为他行针月余,是有些起色,但还未能去了根,正好趁此机会将你们姐弟一并治了,也省的母亲天天在我耳边念叨。”
如若他们姐弟俩真能在吴府养病,待上月余,自是好的。可从前因母亲难产病故,两家关系势同水火,这么多年向无来往,父亲,能答应吗?
琬琰眉头紧锁,望着为他探脉的吴承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未将心中的担忧言明。既然表哥已知会明日舅舅会亲自与父亲商议,就暂且先等上一日,明日再行决策也不迟。
“诶呦,我这伤口怎么又裂开了,承扬,我这伤每个两三月也难痊愈吧,不如我也在你这儿养伤好了,多我一个也不多,”突然,话茬被苏翊接了过去,躬身扶着左臂,装出虚弱的模样求收留。
伤口裂开了?琬琰一听,立马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定睛一看,果然被缠成木乃伊一般的左肩胛骨处又隐隐有鲜红浸出。
眼瞧着琬琰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吴承扬更是胸闷气涨,毫不客气的回绝道,“吴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皮糙肉厚,这点皮肉伤算得了什么。”
“我这也算伤筋动骨了,被你医惯了,别的大夫我还真信不过,”苏翊硬扯着,极力妄图留下。这可是大好的机会,能跟琬琰朝夕相处,同进同出,什么事还能不成。
“嗬,若你执意留下也无不可”,苏翊刚想弹冠相庆,又听到吴承扬继续说道,“上次在你军中没成的断筋重塑助长功力的法子正可借机再试一试,或许会有新的成效。”
苏翊闻之,浑身一颤,立马绝了心思。
回想起上次不堪重负的经历,苏翊后脊背有些发凉。在战场上身中十余箭,被砍数十刀都比他这断筋重塑助长功力的法子来的轻松,真不是寻常人能忍受的,死都不能再来。
“我突然想起来许久未回京,老头子还是挺挂念我的。”苏翊话锋一转,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