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风谲云诡
这宴吃的温贵妃有些心绪不宁,看着永治帝的脸色缓和较往常无异,才逐渐放下心来。趁着朝臣道贺的空档,婉转一笑,媚眼妩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朝着永治帝盈盈举杯,软语说道,
“臣妾今日有失体统,惹了陛下生气,臣妾已然知错,借这三大喜事向陛下讨个恩典,也恭祝二殿下觅得王妃,夫妻和睦,早日让陛下抱上皇孙。”
言罢,没等永治帝发话,一饮而尽,眼中的乖顺忏悔坦露于前。永治帝冷哼一声,并未接话,只端起酒杯小灼了一口,算是给了温氏脸面。
这么多人在,还不乏外邦来使,她不要脸,他还要,只盼这蠢妇长点脑子,别再生事。
“说来也是缘分,二殿下与梁家小姐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今日得陛下赐婚,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温贵妃还是不甘心,阴阳怪气的开口。
“娘娘请慎言,傕钧虽自幼识得梁小姐,但一直谨遵法理,从未私下相见,更无娘娘口中的有情人一说。如今得父皇赐婚,今后必当以礼相待,夫妻和顺,以念父皇苦心。”陆傕钧恭顺回道。
“二殿下说的是,若无今日的一波三折,二殿下还成就不了如此良缘呢,呵呵,诶,不知臣妾庶妹家的何小姐可寻到了?”
温贵妃这话什么意思。梁昀若一言未发,拧起黛眉,压下不甘和委屈揣度起来。
明明亲眼看到何琬琰这屋子的方向跑去,还想做大了声势引人过来,突然就被人打晕过去,再醒来时,就发觉身旁就躺了二殿下。要不是自己极力反抗刺了他的手臂,使其清醒了须臾,只怕清白早已不保。
如今,大局已定,自己已是板上钉钉的襄王妃,与鹤川再无可能。温贵妃不是善茬,牵扯到二殿下,她的嫌疑最大,可偏偏她又在此时提及何琬琰,难道说…
何琬琰,你使得好一招偷天换日,自己逃出生天,却拉我入这无间地狱,说什么与鹤川公子只是点头之交,并无贪恋,都是敷衍之语。
梁昀若脑间飞快的闪过此念,狠决眸色乍现。
以为这样就能嫁于鹤川嚒,呵呵,何琬琰,你妄想!终有一日,定要将今日所受之辱双倍奉还,让你也尝尝这无垠的绝望是什么滋味儿!
“不劳温贵妃费心,臣妾的客人自会好好款待,只要温贵妃高抬贵手,别再将人抢了去就行,”殿外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苏贵妃领着琬琰雍容闲雅而来,朝着永治帝行礼请罪道,“臣妾因事绊住了脚,来迟了片刻,还望陛下恕罪”。
“无妨,爱妃请起”,永治帝目光如炬,盯着苏贵妃身后的琬琰,难分喜怒的问了一句,“你可就是何卿家的嫡女?”
今日想不露圭角、低调而归怕是不行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难保一会儿温贵妃会再将自己扯了出来,将陆傕钧遭人谋害的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一味地恭谨不会让别人生怜放弃,反会招来更多横祸,以脱其困。
琬琰落落大方,举止有度,上前一步,俯身跪拜行大礼,回道,“臣女永宁公嫡二女琬琰叩见陛下。”
“抬起头,让朕瞧瞧,”
“是”,琬琰缓缓抬颌,阻抑着欲呼而出的心跳,没有回避永治帝射来的令人畏惧胆寒的视线,坚毅镇静的对了上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可以主宰这片土地任何生灵的统治者,也是第一次领略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皇权。那不是一个外化的东西,是每个人心中自发的敬畏,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更来自命运不再由自己主宰的不安。
来到这儿不过一月,仿佛已过千年,似乎适应的极快,又似乎这就是她所熟悉的样子。前世的众生平等,仅靠勤劳的双手就能改变命运的想法早就不知藏到了哪个角落。她不是圣人,呕心沥血也不过是想要在这儿谋求一安隅之地,可当真真面对永治帝,她亦不能免俗。
不知过了多久,琬琰的双膝开始有些发颤,眼神也架不住有些闪躲,永治帝终于发了话,“不错,虎父无犬女,是比文臣家的小姐多了几分果敢刚毅,起来吧。”
“谢陛下”,深舒一口气,琬琰平静起身,随着苏贵妃一道入了座。
“陛下慧眼,这何小姐可是难得的明颖人儿,早前臣妾还为此跟苏妹妹起了争执,也不知道这何小姐何时入了苏妹妹的眼,竟怜爱至此,宴席快结束了才舍得将人送来”,温贵妃片刻不得停歇,打定心思要将这局搅得更乱。
“陛下,臣妾只是恪守本分,不忘陛下恩德,尽己所能款待功臣家眷罢了,不过说来也巧,何小姐确实与臣妾脾性相投,相谈甚欢,但都是仰仗陛下才有了这缘分,今日确是臣妾行事有失,误了时辰,只是琬琰这孩子也不知在哪被勾坏了衣裙,臣妾想着闺阁中的女子最在乎的就是名节二字,所以才自行做主,给女儿家留个体面,梳洗打扮齐整才过来,还请陛下责罚。”
“爱妃既无错,何来责罚,女儿家的名声自是最要紧的”,永治帝淡淡对了一句,却像是一个大巴掌扇至梁昀若脸颊,可奈何苏贵妃将话先倒了出去,想揪着何琬琰衣衫不整,败坏风化来说事,可又气恼不能自投罗网。
“这倒是巧了,苏妹妹与何小姐寻不见踪影,偏偏二殿下和梁小姐就…”
“温贵妃!”温贵妃话还没说完,永治帝又是沉声一喝,警告夹杂着烦怒勃然而出,再也不想忍耐片刻,本想着留着些脸面给温家,这下看来,并无必要,
“范嵩,太后身子不适,急召温贵妃侍疾,你亲自将人送去,别让人怠慢了贵妃。”
“陛下,臣妾”,温贵妃刚想反驳,
“怎么,太后恩宠,你不愿意”,永治帝眼中的薄凉,温贵妃看的真切,讽笑一声,断了念想。
“臣妾遵旨”,范嵩对着温贵妃一躬身,引着人出了翠微殿。
“母妃”,陆傕铮虽不知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事情演变至这步田地,可从父皇和母妃的表情中,他也能感觉到这绝不是简单的侍疾,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连忙起身想向永治帝祈求宽赦,可还没开口,
“傕铮,坐下,你身为此次迎使官,替朕一一敬酒,好好款待诸位使节”,永治帝言辞温和,可面色萧肃冷冷伫看着陆傕铮,警醒之意不言而喻。
陆傕铮这些年被永治帝推到高位,性子也不如以前谨慎,常常在边缘试探,即是他此刻意会到了永治帝的不悦,可还是想要在辩驳一二。
坐在下首的安国公瞧着形势不对,立马出声阻拦,力图悬崖勒马。
“殿下,陛下说的是,您身为皇子,决不能尸位素餐,枉顾朝政,娘娘在太后身畔尽孝尽忠,乃是天理人常,殿下不必担忧。”
两次出手皆是败兴而归,再不谨慎,与二殿下差的就不是一个郡王爵位那么简单了。此事谋划了这么久,二殿下竟然全身而退,还娶得梁相爱女为妃,如说他之前毫不知情,绝无可能。
可又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以二殿下的实力手可伸不了这么长,就梁相嫡女这一点,就晾他不敢擅动。
盛极则衰,衰久必盛。此时看似大殿下低人一头,落了下风,可也不是什么坏事,借机休养生息,让二殿下威风一阵说不定另有惊喜。
见陆傕铮没再莽撞违逆陛下,安国公松了口气,补了一句,“殿下,黎国周王和浔阳公主等着予您敬酒呢,来即是客,殿下莫要怠慢才好”。
对,浔阳公主,还有浔阳公主,老二就算娶了梁昀若又如何,他若能娶了浔阳公主,莫说燕州北外五十里,百里也不在话下,老二想独占鳌头,出尽风头,哼,门都没有!
陆傕铮萎下的身形立马又打起了精神,劲头十足的对着永治帝一拜,吩咐侍从斟满美酒,顺着旨意,从北至南一一碰盏招待。
永治帝睃看着陆傕铮从头至尾的情绪变化,将这个儿子看了个透,温氏一门居小人位,奸诈耍滑有余,谋大事不堪重用,也就只能当个办事的心腹。跟陆傕钧去争,还真是有些赶鸭子上架的窘迫。
嘲讽一笑,余光扫见正与琬琰耳语的苏贵妃,永治帝探寻的眸光复而又闪。刚刚温氏虽然疯癫,倒真还给他提了醒。
“爱妃倒是真心怜爱这何小姐,为了她今日错过了一场好戏”,永治帝不甚在意的打趣了一句,落在苏贵妃耳中响若钟鸣。
糟了,还是让温氏得了逞,陛下终究起了疑心。克制住忐忑不安,苏贵妃讪讪一笑,回道,“陛下知晓臣妾性子,打年轻就不爱热闹,如今年岁大了,更是如此,只要陛下与傕铭安好,再无其它心愿。”
“朕最喜你的,就是这平和性子,难得有你这么合眼的姑娘,你膝下无女,没事招来陪着也不错,”
“臣妾多谢陛下体恤,只不过琬琰这孩子马上及笄,若此举恐招人闲话,臣妾就不打扰这孩子闺训了。”
“爱妃说的也是,那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