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喜怒无常
琬琰看的出神，面前有一小厮端着盛满菜式的托盘屈膝而下都没瞧见，木质的托盘长约三尺，本就极为不便，自楼上下来更是无法探明脚下，摸索着前行，盘上的水煮鱼冒着滚滚热油，这要是泼到身上定要被燎出几个大泡。
眼看那大托盘就要撞上琬琰，猝然间，盈盈一握的腰身被宛若铁石般坚硬有力的臂弯圈住，猛地向后一拽，惊叫着跌入了一个散发着熟悉味道又让人莫名心安的怀抱，直直撞上了紧致又富有弹性的胸膛。
琬琰一下子没立住，全身力量都倚仗在那人身上，可感觉不到任何有虚颤，好比边陲塞外的城墙一般，纵然风沙侵蚀、外夷进犯，依然坚傲挺立，守护着该守护的人。
琬琰下意识的挣扎，从左侧扭头想要看清身后之人，还没来得及，耳边饱含笑意又带着些许责备的声音响起，
“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嗯？”
琬琰挣扎的动作蓦地一停，瞳孔微张，小心脏瞬间加速，砰砰砰跳的极快。这几日也不知怎的，午夜梦回，恍惚之中，这个声音总是出现，只这一句，就识出了那人的身份。
苏翊！还是他！
见琬琰怔楞在自己怀中，苏翊侧首想要看清她脸上的神情，却又突然想到那日慌乱，她受伤崴到了脚，难不成又伤着了？从前竟不知晓这女孩子身子是如此娇贵，自己还是晚了一步，唇边浮起的笑意摒去，声音有些焦急的问道，
“可是伤着了？脚踝处的伤痛可好了些，怎么不多养几日，这样乱跑不怕成了跛子？”
怎么每次都是他，还说自己是蓄意勾引，怕是他别有用心，反过来倒打一耙。再说，她成不成跛子于他又有何干，这言语间的亲密从何而来，还攥着自己不撒手，这是想光天化日之下占她的便宜嚒，琬琰有些恼羞成怒。
“我没事，松手，”琬琰声音清冷，完全没有刚刚看什么都稀罕新鲜的热乎劲儿。
觉察到她似有生恼的迹象，依依不舍的松了松臂弯，又停顿了一下，才彻底去了桎梏，轻推着琬琰的背脊，扶她站稳。
“表姐，你可还好？”吴承欢方才自顾着上楼，没有留意琬琰左右张望的小动作，只感觉她盘着自己的手臂倏地一撤，再一回头，就发现表姐整个人都倚在北定王府苏世子的怀中。
怎么偏偏是他，那可是个爱捉弄人，一刻都不得闲的瘟神。可表姐还在人家手中，总不能弃之自逃，那可绝非正人君子所为，只好硬着头皮下了几阶，关切的问道。又对着苏翊满不情愿的问安福了福，“见过苏世子”。
“怎么吴小姐也在！好巧！”苏翊还未应声，他身后一身锦衣，眉清目朗、明眸皓齿的翩翩少年探出了身，冁然而笑，声色爽朗的与吴承欢打着招呼。
瞧见还有这人，吴承欢小脸刷的一红，脑中不知怎么的，一直蹦出早上琬琰打趣她的那些话来，也顾不上她了，惶惶地撤了撤手中的绢帕，敛首垂目，屈了屈身，羞涩的小声说了句，“见过四殿下。”
“吴小姐不必多礼”，这吴小姐真有意思，这么热的天还穿的这般厚实，难怪她热的生津，双颊发烫，不过，这样瞧着，竟像那头伏从广南运来的荔枝，红里透白，甚是好看。
琬琰在台阶上站好，压制了心中的躁动，刚想出于礼貌对苏翊这几次的出手相助道谢一二，却被他抢了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上去再说。”
这汇贤居三楼有苏翊常用的厢房，但今日未再像往常一样，直接跟着琬琰进了小厮引荐的二楼普通的雅间。琬琰也见他领着四殿下一道过来，顿时攒眉错愕，她与承欢是来吃饭的，这家伙跟来做什么，还带着天皇贵胄，她还怎么吃，成心寻她开心是吧。
“苏世子，我与表妹头次来这汇贤居，恐礼数不周，怠慢二位，不如，”琬琰委婉开口，意图明了，可那人偏不接话茬，深邃的眸光紧落在琬琰额头，好脾气的问道，
“你刚刚想说什么？”
刚才？琬琰深叹了一口气，勉强扯了扯嘴角，对着苏翊福了福，言辞真切的拜谢道，“这几次多亏了苏世子仗义相救，琬琰铭感于心，改日定托父亲兄长，亲自登门拜谢。”
“我救得是你，又不是旁人，要谢我怎么不自己来？”
被苏翊这么一噎，琬琰瞬间不知该如何作声。不过，这话也确实没毛病，毕竟盛了人家的情，受了人家的恩，没有知恩不报，视而不见的道理，可他究竟要怎样？这家伙可不是善茬，要是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那可不行啊！
“不知苏世子所求为何，琬琰定会竭尽所能，全了世子心愿”，压下心中的不适，抬首对上苏翊从未离开过她的视线。
苏翊微微上前一步，逼近琬琰，嘴角挂着些邪气，眼带图谋的说道，“自然是要你”，说到此处，时机不当的顿了一下，吓得琬琰刹那间就想挥手朝着那厮俊脸而上，“请我用顿午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邪魅的勾起左边的嘴角，绕过琬琰，抬脚趋身，在膳桌旁寻着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陆傕铭环顾打量下从未来过的二楼雅间，随在苏翊身后，也在圆桌正位上落了座。
“表姐”，见琬琰惊诧懵怔的愣在原地，身形未动，吴承欢来到其身侧不知所措的扯了扯绣着兰草花衣袖，小声唤回琬琰的神思，又溜转眸子望向窗边，示意该如何是好。
安抚的拍了拍承欢的小手，不见扭捏小气，娇柔造作，拉着吴承欢对着两位权贵世勋有礼的福了福，大大方方的在二人对面坐了下来。
“既为苏世子所求，琬琰岂有不应之理，今日琬琰做东，四殿下和世子想用哪些尽管点就是，”这苏翊不能以常人思维待之，不是讥讽奚嘲，就是行事诡异，既然打定主意要拿自己寻乐，若是一味退缩畏惧，不是更助长了此人嚣张气焰，倒不如见招拆招，在气势上不能落了下乘。
苏翊苏将军可是他们这汇贤居的常客，自回京，没有哪一日不来过，店内从上至下无不识得这位扬刀立马，披荆斩棘的少年将才。知晓今时不同以往，门外的小厮动作分外轻巧，微微扣门，恭敬谨慎的向屋内的贵客请示道，“将军，小的们添置茶水，”
“进来吧，”苏翊炙热的视线被打断，终于在琬琰有些座立难耐的时候收了回去。
四位侍从应声，像是怕冲撞了贵人一般，垂眉拱手，行不斜视，端着上好的明前茶和浸湿的拭手锦帕立至四人身侧，奉上茗茶，又递上帕巾。
“今日可有新菜式？”有些日子没来了，不知这汇贤居又有哪些新花样，陆傕铭仔细拭着手，问道。
为首的小厮拱了拱手，讪笑两声，夸夸而谈了起来，“这位公子来巧了，今日咱们汇贤居推了两道新菜，凤凰于飞和比翼连枝，楼下客人评价极好，不如来份尝尝？“
“哦？名字倒是吉利！”闻到小厮报上新菜式名，苏翊眼神又向琬琰那处瞟了瞟，心绪更是荡漾乐陶，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一句，“上来尝尝，还有昨日那道素锦也不错，剩下的让你们掌柜看着办吧。”
“好咧，苏将军稍坐，小的这就去安排。”
这汇贤居莫不是故意的，什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菜名，完全是附庸风雅，取文断义。还有苏翊那厮，看什么看，没见过姐这么清新脱俗的美貌。眼神生色，无耻下流。琬琰与承欢拘谨的端着茶盏噙着，极力想忽视对面阵仗气场的压迫，对面毫无遮拦的目光也选择视若无睹。
“这锦祥记的吃食你可喜欢？”无意扫了一眼窗外，望见对面的锦祥记，苏翊墨黑如漆的眸子幽暗了几分，冷不丁的看口问了一句。
锦祥记？不愧是洛京城的老招牌，果子点心口齿生香，甜而不腻。
不过，怎么就忽然浮现出了那人霞姿月韵的身形，还有那天尴尬却有着丝丝甜蜜的遭遇。
虽然心有悸动，可清楚知晓自己只不过是欣赏和羡慕，鹤川公子清润儒雅，彬彬有礼，举止有度，才是真真君子之表率，才德之名士，就像璇霄丹阙中的仙人，窥得其貌，却难以近身。
不像这苏翊，徒有其表，空有其名，与街市地痞无异，言语无状，放荡不羁。
望着琬琰默不作声若有所思，面色又不似方才那般虚情假意，苏翊脑海中二人在锦祥记门前神仙眷侣般磨鬟厮鬓的背影更是真切，因遇见佳人所生出的怡情悦性瞬间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按捺不住的怒气腾生。
“锦祥记，自是喜欢，一口酥更是一绝，方才已吩咐丫鬟去买来，一会苏世子可以一起尝尝，”琬琰收起小心思，坦坦荡荡的回道。
喜欢？喜欢的不是糕点，而是陪你买糕点的那人吧。一口酥，那日陆鹤川买的不正是一口酥，哼，他喜欢，你就喜欢，没眼光的家伙。苏翊耷拉着脸，腹诽着，又冷冰冰的来了一句，“本世子不喜甜食，你还是自己留用吧。”
诶，刚刚不还好好的，任谁看了都觉着他是喜从天降，满面春风，怎么三两句的功夫就晴转多云了，果然是性情不定，喜怒无常。
小厮们不敢慢怠，动作极为麻利，只一会儿，所点菜肴就逐个端了上来，还别说，还真是色香俱全，别出心裁，就是不知这味道如何？
“这道可是比翼连枝，”陆傕铭指着一盘脆炸的鸡翅伴着墨色的海参问道。
“公子好眼力，这确是比翼连枝，取了夫妇和睦，成双成偶的好意头，还有这道凤凰于飞，乃是林中野雉炖上二六一十二个时辰，配上咱们汇贤居的独家秘料所致，真真的人间绝味，这道菜工序繁琐，食材讲究，每日仅做十例，嘿嘿，这是掌柜特意吩咐，给苏将军留着的”，